47、第 47 章_星星会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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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沁南市到舟岸市开通高铁,历时4小时,中秋节仍有部分余票,徐方亭来回一趟车费约莫700块,纠结一下没有回家。

  存钱计划提升日程,又迎来节衣缩食的日子。

  她相当于脱产学习,分毫不入,每日消耗积蓄。

  徐方亭不太指望徐燕萍能供她读书,自从打工以来,她体会挣钱艰难,父母持续提供一种平均水平的生活实属不易。

  她隐隐开始规避变成父母的可能性。

  她既已有能力,应当先保证自己的生活。

  中秋节前夕,徐方亭又多了一个不回家的理由——孟蝶生女了。

  其实孟蝶五天前就生产了,两天前也回到家中,但小孩出生时有些窒息,今天才从新生儿科出院。

  徐方亭没有即时参与她的人生大事,两人的生活轨迹拐上各自的岔路,好像再也回不到当小姑娘时的亲密无间。

  她和孟蝶之间隔了她老公、女儿,甚至还有公公婆婆等等一系列亲戚。

  徐方亭第二天带上早已准备好的两套新生儿连体衣,一个婴儿摇铃,一袋葡萄,再捎上谈韵之特地给的锦宴亲制月饼,又开始两个小时的奔波。

  孟蝶仍未搬出当初的一房一厅,此时客厅沙发床拉开,成了不知道谁的临时床铺。小茶几上摆满奶粉罐、奶瓶、小碗和小勺子等婴儿用品。折叠茶几展开,靠墙摆放,堆着吃剩一半的烧椒酱,半碗萝卜干,还有一个扣着不锈钢碟子的电饭煲内胆,汤勺柄从缝隙支出来,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

  徐方亭顺手要把一袋葡萄放上去,折叠餐桌另一端隐隐翘起来,一副准备翻倒的架势,她紧忙提上,搁到厨房同样拥挤的瓷砖厨台。

  孟蝶婆婆切肉的手停了一下,道:“你还带那么多东西来,客气了。”

  徐方亭笑笑,说从小到大她跟孟蝶关系最好。

  唯一一间卧室更是拥挤不堪,原本床和衣柜间不足一米的过塞进一张婴儿床,房间除去开门的空间,可站立的面积不足一平米。

  徐方亭走进去,坐的地方也没有,只能站在婴儿床边瞄小孩。

  孟蝶的女儿很小,还没长开,又皱又黑,像只没长毛的小猴子。

  “很小吧?”孟蝶半躺在床上,头上戴着一个无檐的棉布帽子,眼下乌青,神情困乏,“生出来才5斤4两。”

  那就只有1/6个谈嘉秧重,单是想象伺候这么脆弱又小巧的生命吃喝拉撒睡,徐方亭浑身神经如履薄冰地绷紧。

  徐方亭说:“我出生那时候好像也不重,我妈还怕养不活。”

  孟蝶掀开薄被起来,“我妈也这么说。——我去冲个澡,你帮我看一会,她刚喝过奶,应该不会醒那么快。我老公去车站接我妈也快到了。”

  徐方亭忙上去扶了一把,孟蝶虚脱地笑了笑。

  孟蝶掀开浴室门口水桶上盖着的毛巾,褐色的水腾着热气,徐方亭呀了一声,只见孟蝶瘪了下嘴,悄悄说:“我婆婆煲的说是什么草药水,坐月子要洗半个月。”

  徐方亭问:“有什么功效?”

  孟蝶耸肩翻白眼,小声说:“谁知道,说是传统,老家的女人都是这么洗。”

  徐方亭看着那可乐兑水般的水,要论清洁作用,应该怎么也比不上一般的沐浴露。

  她没多纠结,给孟蝶搬了一张塑料凳进浴室,草药水也提进去,然后回卧室正襟危坐盯着孟蝶女儿。

  孟蝶罩着干发帽从浴室出来,阮明亮用一根竹竿挑着两只蛇皮袋,带着她妈妈进门,从此这位中村中老年妇女不仅是妈妈,更升级成了外婆。

  孟蝶妈妈目光扫过她湿漉漉的头发,登时凤颜大怒:“你洗澡了?”

  孟蝶一身宽松睡衣,遮盖不住产后迟钝的臃肿,目光滞涩片刻,道:“对啊,趁着宝宝睡觉就洗了。”

  孟蝶妈妈斥责道:“你怎么能洗澡,坐月子都不能洗澡的你知道吗?你一洗澡,全身毛孔打开,寒气就跑进身体里面了,你月子坐不好以后老了一身病。”

  徐方亭瞠目结舌,原来坐月子跟腌酸菜一样,要严妥密封一个月,滴水不碰。

  没想到,等孟蝶婆婆闻声从厨房出来,孟蝶妈妈登时小巫见大巫。

  孟蝶婆婆也瞅见媳妇滴水的鬓发,焦急顿脚道:“你洗头了?我烧草药水给你洗身体,不是洗头的,你月子坐不好以后老了会头疼。”

  权威遭到挑衅,孟蝶妈妈立刻道:“我们老家连身体都不能洗,就洗小孩子可以了。我还背了一袋草药来,特地洗干净晒干的,直接煮水就好。”

  孟蝶婆婆也不屑道:“身体不洗怎么行,宝宝每天要吃奶,那不脏死啊?——我自己都带了一袋来。”

  孟蝶没想到只是生个孩子,自己的身体仿佛上供似的,连洗澡洗头也有了条条框框,医生都没那么多要求。

  她发飙道:“我不舒服就洗啊!有什么科学道理说坐月子不能洗澡!我就天天洗!”

  孟蝶大步走回卧室,连徐方亭也顾不上。她想甩上卧室门,关到半路想起全家仅靠卧室的空调制冷,不得不送回门吸上。

  她把自己扔床上,低声抽泣。阮明亮赶紧洗了手进房,孟蝶又将婆婆妈妈的“罪行”控诉一遍,抽泣变成嚎啕大哭。

  客厅这边婆婆妈妈还在各执己见,争论不休。

  徐方亭成了看客,夹在双方阵营之间,处境算不上尴尬,而是毫无存在感,彻底成了家外的人。

  孟蝶妈妈孤立无援中,发现她的存在,立马把她拉过来站队,道:“亭亭,你告诉她,我们仙姬坡的女儿和媳妇,是不是坐月子都没洗过澡?”

  徐方亭只能如实道:“姨,我没生过孩子不知道啊。”

  她也不能扒人家窗户,看看哪家婆婆在监督媳妇不洗澡。

  孟蝶妈妈干瞪她一眼,仿佛在说:瞧你这个没用的。

  徐方亭当然站在姐妹这边,说:“现在天气那么热,一个月不洗澡也不现实啊。我看我东家小区的年轻妈妈,住月子中心,也没听说不能洗澡不能洗头。”

  别说孟蝶,徐方亭站在只有立地扇的小客厅,鼻尖快要冒汗。

  孟蝶婆婆果然也说:“你那么年轻,没生过孩子,你懂什么。月子坐不好,等你老了你就知道了。”

  徐方亭暗想:那不生孩子不就没有月子纷争,不就跟“老了就知道了”的忧患绝缘吗?

  阮明亮安慰完孟蝶,出来当和事佬道:“两位妈妈,你们别吵了,既然洗都洗了,就让她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老娘说:“那明天开始就不要洗头了。”

  岳母说:“连澡也不能洗。”

  阮明亮:“……”

  徐方亭趁机潜入卧室,孟蝶侧卧对着墙壁,不知是否睡着。她一来不是专业人士,二来实在没有经验,面对最亲的姐妹,竟然束手无措,只能又悄悄退出来。

  不一会,小孩哼哼唧唧,差不多醒了。

  孟蝶妈妈探身进门,先瞧瞧小的,再瞧瞧大的,两个都醒了。

  她问:“宝宝是不是饿了?”

  孟蝶说:“半个小时前刚喂过。”

  孟蝶妈妈说:“你的奶够喝的吗?不够要加点奶粉,不要饿到宝宝。”

  徐方亭在旁听着,没生育过的尴尬浮到脸上,孟蝶妈妈仿佛谈论一头奶牛。

  孟蝶又来气道:“谁说不够!”

  孟蝶妈妈说:“你不要逞强,不要为了面子饿到宝宝。”

  “我说够了就够了!”

  “我看她就是饿了。”

  说罢,孟蝶妈妈小心翼翼把宝宝抱起,悠到孟蝶怀里,人也不走,就在边上监工似的。

  孟蝶瞪了她一眼,孟蝶妈妈也没回避的意思,反而催促:“你喂吧。”

  片刻后,孟蝶妈妈又说:“我看你奶好像不怎么够,宝宝吃得好费劲,我那会都噗噗地流,一不吃就像线一样射出来,没多久就硬得跟石头一样。”

  孟蝶没发出声音。

  徐方亭没跟着挤进去污染空气,坐在塑料凳上干听着,开始怀疑今天出现是否恰当。

  她只能掏出手机低头玩。

  又隔了一会,孟蝶婆婆用儿童碗端了几瓢羹浓黄色的水,进去把宝宝的脖子脑袋稍微垫高,没跟孟蝶打招呼,哄着宝宝喝了几瓢羹。

  孟蝶一把扯开被单,披头散发膝行到婴儿床边:“你喂我女儿喝什么东西?”

  孟蝶婆婆把最后一瓢羹喂完,才说:“这是黄连水,每个新生宝宝都要喝的。”

  “黄连水?”孟蝶大惊失色道,“这么苦的东西大人都喝不下,你怎么能给一个才几天的小孩喝?”

  “排胎毒。”

  接话的竟然是孟蝶妈妈,两个刚刚争吵得面红耳赤的中年妇女,如今宛如合二为一,变成一个可怕的代名词:权威。

  “都说让你怀孕的时候不要偷吃辣椒,你看孩子胎毒,多黑啊。仙姬坡哪个新出生的小孩没喝过黄连水,你和亭亭都喝过。”

  小小的卧室又爆发一场争吵,阮明亮只能再次调和,平息双方怒火。

  徐方亭实在帮不上忙,只能闪进厨房,检查月子鸡汤有没有煲干了。

  孟蝶妈妈退下阵,语重心长跟徐方亭说:“亭亭,你是孟蝶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你去劝劝她,叫她别那么固执,当妈的人了,不是小姑娘,不能再这么任性了。婆婆和妈妈是过来人,总不会要害她。”

  徐方亭心里沉积着析不清的不对劲,说:“姨,她也不是任性,就是单纯的不开心。”

  孟蝶妈妈说:“坐月子怎么能不开心呢,一不开心就回奶,奶水没了,宝宝就挨饿了。”

  “……”

  话题绕回开头,徐方亭只能噤声,算了,她还是继续当没经历过生育的任性小姑娘行了。

  晚上孟蝶妈妈会和孟蝶睡,婆婆睡小客厅沙发床,阮明亮被打发到孟蝶公公家,因为他第二天要上班,宝宝半夜醒来会影响他休息。

  相较之下,能睡整夜觉的人简直太舒服。

  徐方亭一直没找到好时机跟孟蝶聊聊,孟蝶可能也耻于在姐妹面前落泪、喂奶,也没精力重复一遍生产的惊心动魄,她所想所盼仅是宝宝多睡一会。

  若不是孟蝶妈妈强留她吃饭,徐方亭早开溜了。

  晚上将近8点,徐方亭不得不撤退。

  中秋节出来聚会游玩的人很多,公车站前挤了一堆人,她高中放月假时也是这般情形。

  徐方亭实在挤不上,便走到远一点的地方给徐燕萍打电话,她复述了今天所见所闻。

  没想到徐燕萍不以为意道:“她妈说得没错啊,我们这边坐月子当然不能洗澡,黄连水也是祛胎毒的,除了黄连水还有青皮鸭蛋,那个是孕妇生之前吃的。”

  徐方亭周围的嘈杂仿佛消失,只剩下徐燕萍的声音,她心里说不出的微妙。

  “如果以后我生小孩,你也不准我洗澡,怀孕前给我吃青皮鸭蛋,生出来后给小孩喝黄连水吗?”

  徐燕萍说:“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总是有它的智慧在里面啊。你不要以为自己懂很多,生孩子还是得听有经验的人的话。”

  嘈杂声又回到耳边,徐方亭忽然间理清楚刚才的微妙:当初徐燕萍和她一起反对舅舅和舅妈吃冻了一个月的烤鸭,母女俩立场坚定而统一;这会徐燕萍不再站在她这一边,她感觉到了分裂与背叛;她好像被鞭笞着降低自己的优先级,竭尽全力去服务一个小生命。

  今夜沁南市的公共交通为圆月加班,徐方亭挤车回到颐光春城附近,已将近午夜,仍有不少人涌出地铁,三两成群,有男有女,笑语不断,披着橙色灯光不疾不徐回家。

  这样的夜晚若是在仙姬坡,小巷只剩狗吠虫鸣,偶有人影走动,也是青壮年男人;村口国道外疯过的超载摩托车,少男少女串成一串,也会被定义成不良分子;像徐方亭这样的“良家妇女”,被圈囿在家中,实在需要外出,也需要青壮年男人陪同。

  徐方亭漫步走在人群里,白天莫名的疲惫散去几分,困顿不再,脑袋前所未有的清明:她想继续在这里呆下去,自由自在,不惧背井离乡,现代文明的大城市才是她的精神庇护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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