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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世 第十八

  “你为你师兄做了这么多。”一团白雾凭空出现在姜年身后,环绕凝聚,逐渐形成人形,“可为什么,我在你的记忆中,看到的都是他对你的厌恶呢?”

  话音刚落,姜年脸上亲昵的笑意骤然凝固,再一眨眼,重新回到以往妖异的神态——嘴角还是上扬的,眼里却充满了攻击性。

  他好似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因为师兄不喜欢我修禁术,被发现后,他就不肯再认我这位师弟了。”

  “那你为何还费尽心思地救他,甚至不惜入魔,与我合作。”

  “救他?”

  姜年大笑一声,脸上闪过些许狰狞:“错了,我不是救他,既然他讨厌我修禁术,认为我大逆不道,那我就把‘邪魔外道’这四个字放到他面前去,叫他睁大眼晴看清楚,直到我满意为止。”

  “哦,原来是在置气。”

  姜年:“……”

  “因为看见宫行洲对班鸠修炼禁术无动于衷,你生气了,嫉妒了,是不是?”

  “没什么好气的,我那混账师兄怎能比得上神仙哥哥。”姜年起身,回过头,“话说回来,你出来做什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我了?”

  眼前人身型修长,比姜年足足高了小半个头,一身缎袍白衣,唯独面孔十分模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同时,它也是姜年入魔后的心魔。

  “来帮你忙,怕你这刚入门的禁术对付不了他,顺便提醒你一些事情。”心魔说道,“至于吞噬,你不用时时刻刻试探,我一来信守约定,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二来我推从一次性吃个饱,会等着班鸠的那份一起,不会着急一时半刻。”

  “你这趣味倒是少见,单靠禁术确实对付不了他,我知道。”姜年挑眉,“可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要‘对付’他。”

  “我们只是要用班鸠代替缺少的碎片,如何让他代替,关于这一点,我有的是办法。”

  姜年心里所想,根本不用嘴说,心魔立马能感知到。

  “真有你的。”心魔笑了笑,脸上模糊的白雾散去,露出一张神似宫行洲的面孔来,对他招招手,“过来吧。”

  姜年将鬓边落下的发丝重新别去耳后,走过去坐下,侧头枕在心魔的肩上,双手攀上了对方的脖子,在耳边低声道:“要玩就玩大的,他上来了。”

  班鸠刚离开三楼的剑域,还没走几步,周遭环境骤然改变,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推动着,再一抬头,汉白玉走廊消失,他已经抵达白塔第十二层。

  想必是姜年用碎片在暗中运作的结果。

  白塔第十二层很是狭窄,走廊过道只容一人侧身而过,每一间房照明用的夜明珠只有一颗。

  班鸠取下眼睛上的布条,放回衣兜,首先见到的,是目光涣散的沈长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喂?”班鸠把手伸去对方眼前晃了晃,“你听得见吗?”

  沈长横没有任何反应。

  他面部僵硬,木棍似的戳在原地,那一身本该明晃晃的翠绕珠围被冷光一照,颇为阴森,就像寿裁店里的假人。

  班鸠虽不怕鬼神,却也看得起鸡皮疙瘩,他敛了气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确认沈长深没有异样后,把手伸去对方后脑手。

  不出所料,他摸到了一根细长银针。

  这银针也算是禁术之一,由禁修的血珠化作,莫约成年男子手掌长,将针从人的后脑勺插\\入,捅\\进脑髓,便可达到控制思绪乃至行动的效果。

  沈长横肯定是在无意间被姜年插\\入了银针。

  班鸠不敢胡乱拔出银针,毕竟沈长横的修为不佳,近乎于凡人,他不确保沈长横能撑得过拔针这个痛苦的过程。

  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班鸠踮着脚,挤了一滴自己的血去银针上,看准血滴顺着针身浸透进去的瞬间,夺过了控制权。

  “我……”沈长横的眼睛终算有了聚点,他一口还没缓过来,率先感到后脑勺的刺痛,抬手去摸,被班鸠一把擒住,制止了动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班鸠:“别碰。”

  沈长横一片茫然:“我这是……你怎么在这儿?”

  “你方才被姜年控制。”班鸠说,“现在没事了,还记得什么吗?”

  余痛未退,沈长横的太阳穴笃笃作响,好似有锣鼓在他耳边不停敲打,拧起眉头想了片刻:“对,是他,他就在最里面的那间屋子,说是要等你。”

  班鸠:“那我先走?”

  “去吧去吧,不用管我。”沈长横甩了甩脑袋,“问题不大,就是有些头疼。”

  班鸠转身就往最里间走去,沈长横在头痛之余看着他的背影,盯了小半刻,忽然,后知后觉地“啊”了一身,扑腾而起,想要拦住班鸠的去路。

  可惜他伸手不太利索,落地的姿势一点也不帅气,侃侃抱住了对方的小腿。

  班鸠被他绊得一个踉跄:“……”

  “等等等一下,我说错了,你别去!”沈长横嚎叫着说道,“小美人入魔了,是他偷走了修士的碎片,他还要带着你入魔!说什么用你代替剩下的碎片,把这个虚假的世界给破了,具体我也不懂,但你俩能不能别打架?和气一点不好吗,你要碎片我让我姐夫再给你找行不行?那一点碎片就让给他吧!”

  班鸠:“小美人?姜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长横把头点出残影。

  “你认为这仅仅只是碎片的问题?”班鸠沉声道。

  “不是这个?”沈长横抬起头,“那是什么?”

  “收集碎片是次,找到失散的同门是主,数月来,京城的修士为了寻找同门抱团成群,就算少有私心之人,也不会在明面上做出与众人相反的举动。”班鸠说道,“可姜年却在未凑齐碎片的情况下便和我们彻底撕破脸,一定有他的原因。”

  “这个原因一定很重要,重要到他放弃了碎片,我的同门如今生死不明,我不能放过任何找到他们的机会。更何况,此次姜年过于不依不饶很有可能是……算了,你还是少知道的好。”

  沈长横作为散修,没有门派概念,没“一睁眼同门失踪”的经历,更不理解班鸠口中同门情谊,对他而言,遇见危险抱头缩在侍卫身后最正常不过。

  他刚大吼一声“你不要命了吗”,就后脑一疼,视线黑了下去。

  班鸠手起落下,直接劈晕了这聒噪的小国舅爷。

  不是嫌沈长横吵,班鸠作为“油盐不进,一旦认准目标,即使头破血流也要往前冲”的典例,连大师兄的多次叮嘱都充耳不闻,旁人的一两句话劝阻话对他而言就像是被蚊子轻轻咬了一下。

  他下意识劈晕沈长横的真正原因,是被阴差阳错戳中了痛楚,他在害怕对方继续说下去,害怕后续。

  这些后续是他无时无刻不在回避、却逃脱不了的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班鸠收回手,将手心的汗在衣服上蹭了蹭,回过神时候这倒霉的小国舅爷已经又晕了,只好略带歉意地拖着对方在一旁躺下。

  他不要命了吗?

  怎么可能,是个正常人都想活,更何况他还有那么多没有实现的妄念。

  他也想好好跟在大师兄身后,表面上一声不吭,装装弱小无助,暗地里用禁术悄悄帮忙,看大师兄仰着下巴说“不愧是我”。

  可惜事与愿违,从禁地醒来的那一刻开始,无论好坏,意外接二连三地发生在自己身上,什么“掌门的神魂”,“被迫出入幻境”,“和碎片不丁对的心劫”,“姜年见缝插针的敌意”……

  无数的事与人都在把他往风口浪尖上推,他犹如落入巨大漩涡,逃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接着。

  却也不能盲目地接,去做那怨天尤人的被害者。

  他必须要查明,弄明白这一切是因为自己运气太差,还是另有他因。

  他当然可以什么也不管,任其发展,毕竟他不是什么大人物,更没有肩负所谓的责任,可推动他前进的原因比身份和责任更加重要。

  ——因为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位宫行洲。

  三生门除了他,就只剩大师兄和小团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位是舍不得,一位是不能够。

  班鸠脱下外袍,叠了叠,塞去沈长横后脑勺下——这货后脑勺已经挨了两次,还是护着点,以免傻了——慢慢起身走到门边,每一个脚步落下,都有回音环绕在第十二层白塔的走廊上,

  走第一步时,他先想:这次进白塔,前前后后一共气了师兄少说也有五次,如果还能有幸回去,要打要骂任听师兄的便。

  第二步:然后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把掌门也还给师兄。

  最后走到门口时,他又想:这么悲观干什么,他修禁术不就是为了帮师兄的忙吗?眼前不就是表现自己大好的机会?

  可冥冥之中,无论是之前心劫在幻境中的警告,暗道里的幻觉,还是此次收不回去的竖瞳,都不是好的征兆。

  方才对沈长横没说出口的内容是:做了同归于尽的打算。

  班鸠还没有所动作,木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将他放远的思绪拉了回来,鼻腔里涌入了大片的血腥味道。

  修士运剑的媒介是体内的灵力和真元,禁修则将杀戮不详的血气作为武器。

  这么多的血,来者不善!

  从屋里涌出的血就像是血池池底漏了个洞,瞬间打湿了班鸠的衣摆,同样作为禁修的班鸠心中顿时紧铃大作,他看准了塔顶的一根横梁,后退几步,借着奔跑的后劲,手抓门框,奋力一荡,将自己荡了上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血沾上的衣摆被腐蚀出洞来,下一刻,这些血洼看准班鸠的位置,向他涌去!

  整座白塔都在震荡。

  班鸠以手指蘸血,在空中飞快地画出一道图阵,最后一笔成型,图阵扩散放大开,像是一口鼎,听从班鸠的指示,倒扣下去,它底部像是有吸力,将血洼倒引其中。

  等地面的血洼被倒流干净,不足以再构成威胁时,班鸠才从横梁上跳了下来,五指一抓,血鼎连带着里面的血洼一同消失。

  有人在屋内拍了拍手:“前辈好身手,眨眼的功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是姜年。

  班鸠看着满身割伤的姜年,又回想到之前在楼下见到的茧丝,想也不用想,这些伤全是他为了放血,自己对自己动的手。

  简直不要命了!

  “你把血放尽了,”班鸠问道,“还有什么办法对付我?只用碎片?”

  姜年背起手,摇摇头:“怎么可能呢?”

  “在魔宫与你一战后,我就知道我与前辈在禁术修为上的差距,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务实,对上你,我一定会奉献出十成十的真心,那一点血就当作不成气候的见面礼吧,除了自己的血,禁修还能用哪些人的,想必前辈比我更清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吧,神仙哥哥?”

  听见这个称呼,班鸠不由得一顿。

  师兄他……不是在第二层吗?

  一切突变都来得太快了,班鸠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只见姜年身后竟然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无论是身型、还是面容,竟和大师兄长得一模一样!

  姜年舌尖舔了舔嘴角的伤口,血珠被舔舐走。

  趁着班鸠出神的这一小会儿,姜年已经借着这位酷似宫行洲的人的血,在整个房间编织出了密密麻麻地茧丝和鳞粉,班鸠的衣袖被削掉一块布,手臂上也徒然多出了几条口子。

  班鸠猛地回神,用着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也开始编织着自己的领域,数不清的蛇信子声音在暗处涌起,甚至盖过了血水的涌动声,紧接着,蛇群露出粹毒的牙,撕扯向蚕线。

  一时间,地面的茧丝少了一半。

  一条两人环抱才能圈住的蟒蛇也跟着闹腾起来,仗着五大三粗的身型四处撞击,有八成的鳞粉被风流裹挟着,直接没入了这巨蟒的肚子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年躲去了墙角,透过层层叠叠的障碍物,他看见了站在自己正对面的班鸠,不怀好意地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

  本处在上风的班鸠感觉被什么东西推了一把,和在剑域里感受到的特别像,可惜剑域中是一双手接住了他,这一次,脊背疼得几乎卷缩起来,他整个人往后一仰,一条血痕从腰侧延伸到了肩上,血溅了一地。

  又是姜年在控制幻境。

  四五条毒蛇围来班鸠身边,不再给对方可趁之机。

  班鸠见血的竖瞳像是在发光,彻底从“姜年竟然能用大师兄的血”的惊愕中走出,他捂着右肩上的伤口,竖直垂下的指尖往下滴滴答答地淌着血:“没必要弄个假人来骗我,杀禁修最忌讳不能一招毙命,你不懂吗?”

  禁修以血为媒,好比修士在互相比试之中,每一击都在赠予对方灵力——姜年抓住机会,在班鸠背上砍了一条骇人的伤口,让他浑身浴血,却没砍死他,还不如不出招。

  因为下一刻,从班鸠身体里流出的血就会变成了血刃和血丝,朝着姜年掠去。

  禁修和禁修之间的厮杀,你死我活是常事儿,越到最后,越将对方的血性和杀戮激发出来。

  姜年借着碎片,在自己身前徒然拔起土层,抵挡住攻击。

  几番交接下,姜年仗着碎片在手中,多次从班鸠手中死里逃生,但也落得极为狼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从一开始在魔宫里布置屏障,浑水摸鱼,偷走碎片。”班鸠右手实在提不起力了,左手握一柄血刃,“哐当”一声劈在忽然插\\进他和姜年之间的墙面上,半边身子都被震麻了,“向我挑衅禁术,屡屡烧扰师兄,不就是想引起注意,要把我叫来吗,现在我来了,你躲什么躲!”

  姜年闪退些许,茧丝在他的指尖翻飞,好看的指骨已是血迹斑斑:“你都知道啦,让我猜猜,是沈长横说的?这家伙还真的不想活了。”

  姜年站定一瞬,忽然睁开眼,“啧”了一声:“你还真有闲心,来的路上夺过了银针的控制权。”

  “没错。”姜年侃侃躲过从身后袭来的一条毒蛇,“确实是我,早在我遇见你们的时候,就在想该怎么靠近你们了,管你们是讨厌我还是别的,只要前辈你在我身上动用六欲就好了,看来撩拨神仙哥哥这一点不错,你每次都生气呢,心魔线也在短时间内延长了很多,”

  “特别是……客栈那一次。”

  班鸠落回原地站稳,下一刻,他脚下的地面凭空消失,他下意识地用伸出右手抓住围栏,伤口被加剧撕裂,疼得他脸色泛白,惊讶姜年为什么会知晓六欲通魔的同时,问道:“我入魔……于你而言……有什么好处吗?”

  太疼了,好像被一把刀拦腰砍成了两半。

  姜年也没好到哪儿去,他俩各自半斤八两:“好处很多啊,心劫能制造幻境,能当碎片用,你不入魔,把它压制在心脉中,叫我怎么用?”

  等等,什么叫“叫他怎么用”?

  班鸠忽然又不知道姜年到底在想什么——闹了这么多,难道姜年是找到了其他办法集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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