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电话【晋江首发】
天空一片朦胧的薄暗,黎姿他们到达时已经是六点多，他们这船人都是前来天空岛，有慕名而来,有过来放松,当然还有黎姿这种头脑一时发热决定前来的人。
夏木拖着行李箱率先下船伸了个懒腰：“可算是到了，累死我了！”
黎姿站在她身旁轻叹，近一小时的乘船终于到了目的地。也见到了沈焰口中的“世外桃源”究竟是怎样。
白墙蓝顶的房子错落有致,青灰的石子路一路蜿蜒,拖着行李箱走在上面,万向轮摩擦石子发出沉闷的响声。
沈焰一早安排好了住处,是一家靠近海边的三层小楼,靠海的一面特意安装了大面积落地窗,装修的很现代。
夏木看着他们到达了住所,指向前方：“我住那边,回头你们需要拍照记得来找我,免费给你们拍。”
黎姿道了声谢,拉着行李箱跟在沈焰身后走进了屋内。
房东是位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此时她戴着眼镜正低头看书，或许是看得太过入迷并未听到他们进来的响动。
黎姿轻轻叩响木门，温声道：“你好。”
女人缓缓抬头看向他们，扬起温柔的笑意,合上书起身欢迎：“请进。”
黎姿和沈焰相视一眼,拉着行李箱朝厅去。
“我等你们有一会了,钥匙交给你们我就离开。”女人把桌上的钥匙拿起，“交给谁保管？”
沈焰乖觉地指向黎姿。
女人微微笑：“好像交给她也没错。”
黎姿感觉她一定是误会了她和沈焰之间的关系，刚要开口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唤她，来的路上沈焰看过房东资料,上面有照片以及她的年龄，可黎姿觉得她年轻的不像是三十七岁的女人，倒像三十刚出头的年纪。
“你们叫我何姐就好。”
黎姿、沈焰礼貌唤了一声。
何姐简单介绍了房子布局以及可供使用的电器等东西，一楼也就是常规的餐厅，二楼和三楼都有房间，唯一要说不同便是三楼只有一间房，有独立的洗手间，二楼则是两间房。
“大致就是这样，一会儿你们收拾好行李可以四处参观，喜欢哪间就住哪间。”
“好，谢谢何姐。”
“你们最后交房日是一星期后，但我会提前一天找你们确认下是否续租，这里信号差，很多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不过胜在风景好，来这里的游也很多，你们明天上午可以在附近好好转转。”
“好的，我们知道了，谢谢何姐。”
送走了房东，黎姿终于可以打量眼前的屋子，内部装饰多用木色，看上去明亮温暖，原本她还以为这里的住处不会太好，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沈焰躺在沙发上不想动：“好饿啊……”
黎姿瞥了眼他，转道走向厨房，好在何姐帮他们准备了一些吃食不至于当天来就饿死。
“有面包、鸡蛋、还有面。”黎姿站在开放式厨房的柜台前看他，“你想吃什么？”
沈焰有气无力嘟囔：“全吃了……”
黎姿放下手里的鸡蛋朝他走来：“你晚上出去散步吗？”
沈焰摇头拒绝：“我只想睡觉。”
“既然不活动了晚上少吃点，免得消化不良。”
沈焰耷拉在沙发上的手微动，沉默几秒缓缓坐起来靠在抱枕上凝望她。
黎姿被他的目光盯得难受，左手不自然搭在右臂弯：“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沈焰倒也不装，大大方方承认：“你好看啊！”
黎姿：“……”
黎姿不说是见过大风大浪也算是经历过小风浪，面对沈焰的直白，她突然变成了哑巴，甚至觉得自己被明晃晃调戏还无话反驳。
“我觉得你饿着也挺好的。”她勾唇假笑，转身回到厨房。
沈焰利索起身慢悠悠走到她对面坐下，看着她站在里面低头忙碌，昏黄的光线投在她的脸上，温暖安逸，是他许久不曾有过的感觉。
“学姐，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不能。”
沈焰撇嘴：“我还没问就拒绝？”
黎姿从菜板上抬头看他：“因为你的问题，我不一定想听。”
沈焰缓缓低头，下巴枕在臂弯上调侃她：“学姐，你和那个男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黎姿深吸一口气，就知道他的问题不爱听，果然没让她失望。
“没什么事。”她答。
“可是我看他对你不太一样。”
黎姿撕开面条塑封袋，对他无奈：“我和他以前是同学，就这么简单。”
沈焰了然点头，瞥见果篮里的橘子顺手剥开：“可是他看你的眼神不像是同学那么简单。”
“你口味偏咸口还是甜口？”
“重口！”
黎姿白他一眼：“去收拾你的行李，对了，我住三楼。”
沈焰气哼：“学姐你还真是会享受，三楼算是海景房了。”
黎姿挥动手里的菜刀：“那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沈焰想到未来几天还得倚仗这位下厨，双手抱拳认怂：“不敢有怨言。”
他一走，厨房安静了下来，只听见快速切菜“嚓嚓”声。
黎姿手上动作慢慢停下，忆起沈焰说的话又觉得好笑，云郢看她的眼神不一样？是吗？她怎么觉得他看车诗雅也挺深情的。况且人家亲自来接，足可见对他的重视和在乎，身边佳人在侧，与她不过是游轮上的露水情缘。
耳边传来水烧开的声音，黎姿敛下胡思乱想的情绪，开始准备今晚的吃食。
沈焰洗了个澡，闻到香味自觉下楼到厨房：“学姐，你做什么呢？这么香？”
黎姿将西红柿炒鸡蛋铺在清汤面上，卖相极佳：“端走。”
沈焰“欸”了一声，利落走过来端走面条放在餐桌上：“学姐，我能先尝尝吗？”
黎姿见他喉结稍动，馋样尽显，松口道：“吃吧，我把厨具放水里泡一会儿。”
沈焰得了令，麻溜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鲜香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夸赞：“太好吃了吧！”
黎姿端着自己的面坐到他对面，见他埋头只顾吃，用筷子轻轻敲了下他的碗底：“吃慢点，没人抢。”
“真的好吃！我邀请你来这儿真没错，要是和我兄弟过来我俩肯定就是面包垫肚。”
提及来天空岛，黎姿正好也有些疑问：“对了，你怎么会打算来这儿？”
沈焰放下筷子温吞解释：“和你说也没事，原本我们是打算来这儿帮忙布置求婚现场的，谁知道我兄弟和女朋友上个星期分手了，现在也不用准备求婚了。”
黎姿一怔：“那我岂不是占了他来散心的位置？”
沈焰抿唇笑，拿筷子干净的一头轻轻碰了碰她的额间：“想什么呢！他不来才是最好的，免得来这儿伤心地触景伤情。”
黎姿略略点头，觉得他说的也算有点道理，视线落在他几近一扫而空的碗里，“你吃完了？”
沈焰抽张纸巾擦了擦嘴：“男人吃东西谁细嚼慢咽啊！”
黎姿脱口而出：“有啊。”
说完，桌上的气氛变得诡异。
沈焰手里的纸巾还未来得及扔，安静片刻，沉声道：“你是说他吗？”
黎姿黑睫微垂，舔了舔唇：“碗你洗。”
地面传来木椅摩擦的声响，是她起身离开。
沈焰依旧保持她在时的姿态，冷着脸不发一语。良久，将手里的纸巾准确无误抛进垃圾桶，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
他没告诉她，哪有什么求婚，什么朋友。一切都是他软磨硬泡程烨许久才睁只眼闭只眼放他跑了，来天空岛的一个星期是他私心所为，他想拥有和她单独相处的时间，没有任何人打扰。
黎姿回到房间，简单收拾了下行李，手机从兜里滑落掉在地毯上，她弯腰捡起，屏幕上信号格还真是没有，但短信栏却有一条还未来得及看的消息，是在她上船前发来的，只是当时她没注意。
随手点开短信，黎姿舒展的眉头渐渐拢起，盯着屏幕上的内容心脏搏动愈发快。
朱巧巧：打你电话也不接，你爸公司出事了！
朱巧巧是黎姿的后妈，两人平时井水不犯河水，原因无他在朱巧巧心里她觉得黎琛最后肯定会把所有家产包括公司都交到她儿子手里，毕竟子承父业已经成了社会定理，所以对黎姿她也算是气气，无事不会找她。
可眼下这条短信的出现，意味着朱巧巧已经没了主意。早些年她还在外打工赚钱，自打和她爸结婚后，过上了富太生活，这些年养尊处优下来身材没走样就算不错了，公司方面的事别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
黎姿拿着手机下楼，沈焰正在低头认真洗碗，听到响动抬头看向她：“怎么了？”
“这里晚上有没有船出海？”
“没有，都是白天出海，怎么了？”
黎姿紧握手机，咬了咬下唇：“我家里出事了。”
沈焰赶紧用水冲干净手上的泡沫：“怎么回事？”
黎姿心情坏到了极点却无计可施：“家里公司出了事。”
沈焰一时无言，他突然觉得自己竟然什么忙也帮不了，只能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心急如焚。
他的手握紧又松开，循环往复，最终大着胆子揽上她的肩环住她：“也许事情没那么糟糕。”
黎姿额头抵上他的肩，无力感席卷全身：“真的吗？”
沈焰柔声回应：“嗯，明天我陪你回去，一定会没事。”
黎姿紧紧揪住他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她有好多的话想说但面对一个算不上陌生人，朋友身份又尴尬的沈焰，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毕竟你的难过、害怕并不是分享后就会消失。况且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感同身受。
她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哪怕她明明害怕的要命，担心的要命，她也不想轻易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展现在旁人面前。
黎姿轻轻推开他：“不早了，早点休息。”
沈焰到嘴的话没来得及说，她已经转身离开径直上了楼。
大学时，他因为自卑将那份喜欢一直深埋于心底，现在他有资格也有机会站在她身旁，内心的挣扎和犹豫又将他的脚步困住，他追了上去会不会引起她的反感？又或者她会直接拒绝他的关心？
黎姿回到房间，打开窗户高举手机尝试可以见到信号格变动，然而屏幕上的小短格依旧保持原样。
她垂头丧气关了窗户，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好端端的公司不可能突然出事，她和老黎这几天也有联系并没有发觉他不对劲的地方，听到江晚说的事她还特意打了电话回去询问，老黎还在乐呵给他宝贝儿子拼装玩具……
等会！
拼装玩具……
她记得那天给老黎打过去电话并未接，过了会老黎回了电话，仔细想想当时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似乎并不是黎帆，因为那个小鬼头遇事先嚷嚷，不可能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这么想来，或许当时老黎并不在家里而是在公司，只是怕她担心谎称在给黎帆拼装玩具。
而她，居然这么蠢！真的相信了老黎的话，甚至连一点点怀疑都没有。
她的确蠢，云郢曾在她面前隐隐提过一次，程烨也当面问起过公司的事，甚至江晚还跑来提醒过她，而她居然从未多想只是打了通电话回去，听到老黎说没事她也就没再怀疑。
她到底在干什么？
她身为老黎最亲的人，居然没有一点担心还以为是云郢他们多想了。
她为什么死要面子不愿意主动询问云郢他们到底公司出了什么事？
她每天到底在忙些什么……
黎姿思绪越来越乱，老黎笑眯眯的脸在她脑海中不停闪过。公司出了事他还在担心她相亲不相亲，还在一门心思为她着想，而她呢？她给老黎的是什么？
这些年的埋怨？
这些年的反驳？
这些年的冷漠？
……
她的所作所为就不是一个女儿该做的。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门外沈焰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黎姿缓慢起身打开了房门：“我想一个人静静。”
沈焰隐在身后的手迟缓出现在她面前：“电话。”
黎姿微愣：“不是没有信号？”
沈焰垂眸望着手里的黑色手机，目色沉沉同她解释：“是卫星电话，他打来的。”
黎姿顷刻间明白了沈焰口中的“他”是指谁，从他手里快速拿走手机：“谢谢。”
房门关上的瞬间，沈焰头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反而一直在帮倒忙。看她心情不好想着带她来天空岛散散心，反倒成了她的累赘，让她没办法回去处理家事只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着急。
他的外套上全是泥垢。他跑了许多家才问到了唯一可以联系岛外的方式——卫星电话。
他问询程烨后才知道了云郢的号码，给他拨去电话的瞬间，他的内心很纠结，这通电话拨去就意味着是他亲自将她推给云郢。
没有人知道他站在门前足足有五分钟，理智和嫉妒将他整个人一分为二拉扯，他恨自己能力不足，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要通过旁人才能替她解决问题。
黎姿拿起卫星电话放在耳边，他像是提前感知到她要开口，低沉的嗓音透着讥笑。
“玩得开心吗？”
黎姿紧握手机，左手食指微微弯曲抵在唇边，第一次面对云郢，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分开没到一天，他们之间从平等的关系变成不对等。
“云郢，我刚刚知道家里出事了，可不可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黎姿顿感难堪。她知道他不高兴了，也知道他在逼她为自己所做的决定买单。
他在用事实告诉她，拒绝他为她安排好的住处跑来信号全无的小岛，从一开始就是错误。
她垂眸，望着窗外的海景，迫于现实不得不屈服：“不开心。”
耳边传来他嗤笑，短促却足够清晰。
“浪漫的二人行，你不开心？”
黎姿轻吐一声：“云郢，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他走到窗前看着夜空无星，心情却莫名好了，夹在指尖的猩红烟蒂还在燃着，他有的是耐心。
“不过是问你玩的如何，你貌似想多了。”
黎姿搭在窗上的手紧紧扣住沿边，指腹泛着微微青白。她就知道当着他的面三番两次拒绝，他早就记在心上，只等她主动送上门，新仇旧账他都要算。
“云总看来并不想和我说太多，我就不讨人嫌了，打扰了。”
“如果你是想找程烨帮忙，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不劳云总费心了，我找谁是我自己的事。”
云郢将指尖的烟蒂轻轻压在落地窗上，看都未看烟头准确无误入了垃圾桶内。
“程烨如果可以帮你，这通电话就不是我们在聊。”
黎姿霍然惊醒。
云郢怎么知道卫星电话的号码？
沈焰……在这之前他一定找过了程烨。
所以，这一切都是出自云郢之手？！
“你真卑鄙！”
云郢淡声应她：“多谢夸奖。”
黎姿愤怒拿开手机，指腹落在挂断键上只要再稍稍用力摁下去，这通电话也会戛然而止，她也不用和云郢周全。
沉默在彼此间漾开。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黎姿保持刚才的姿势，内心的挣扎和愤懑溢于言表。
云郢盯着玻璃上一团灰渍，神情微漠，也不想再浪费时间，精简道：“挂了。”
“等一下！”黎姿搭在窗上的手慢慢拢紧，“我爸公司的事是不是只有你能帮忙？”
“不是。”
黎姿眉心微动，听到“不是”时松了口气。
“但只要我插手，没人敢帮你。”
他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吃的手段这些年真是炉火纯青了。希望和绝望不过一秒，他云淡风轻无所谓，扼住的是她的呼吸。
“可不可以看在我们曾经是同学的份上……帮我一次。”她咬紧牙关，明明最想摆脱过去的人是她，此时此刻利用过去情谊的也是她，别说是云郢连她自己都瞧不起。
良久无声，久到黎姿以为信号中断仍不敢放下手机。她要等他的回复，哪怕迎来的是他冷嘲热讽，她也会照单全收。
“你在跟我说笑吗？”他冷嗤，“六年未见的同学情？”
果然，他不会轻易让她糊弄过去，也不会轻易松口说出帮忙二字。
“我知道了。”她还是不想在他面前连最后的尊严都丢弃，就算是求旁人她也不想求他。
“你知道？”云郢漠然道，“你知道你父亲现在被堵在南市的公司？还是知道那些工人拉着横幅咒骂你父亲？”
黎姿无力坐在地上，抱膝想要求他闭嘴，回击的话卡在喉咙却没有一句可以反驳他。
“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你到底想要什么？就因为六年前我不告而别吗？我欠你一句解释吗？我道歉！道歉！”
云郢听着她声嘶力竭的呐喊，强忍心中的不忍，沉声道：“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黎姿喃喃：“那你要什么……你到底要什么？”
“明天上午我会安排人过来接你。”
黎姿刚要开口，电话已经被提前挂断，她甚至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听从他的摆布。
她环抱住身体，小声啜泣，就算是在夹缝她也要拼一拼。抬头抹了抹眼睛，她记得程烨的手机号，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问问程烨到底怎么回事。
等待的过程最是煎熬，她甚至以为云郢是不是将程烨的手机收走时那边终于传来程烨微哑的嗓音。
“程烨！我爸爸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程烨揉了揉眉心：“你父亲的供应链出了问题，现在南市这边的工人集体罢工，少则一月，多则三月没拿到工资。”
黎姿不清楚公司的事，可是她知道供应链一旦出了问题就意味公司除了面临巨额赔偿还有可能会面临破产，而这些事她从来都不知道。
“程烨，你能不能……”帮我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程烨已然知晓。
“抱歉，这次我没办法帮你，而且事情发生在南市，有人比我更适合出面。”
黎姿听懂了他口中说的“有人”是指谁。连程烨都没办法插手，可见这次的事情闹的有多大。
“你知道的，我不想找他帮忙……”
程烨知道她为难，但有些话他不说，她永远不想去面对。
“你心里很清楚，他费尽心机到底要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合一！不要骂云云，之后他会哄媳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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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姿站在她身旁轻叹，近一小时的乘船终于到了目的地。也见到了沈焰口中的“世外桃源”究竟是怎样。
白墙蓝顶的房子错落有致,青灰的石子路一路蜿蜒,拖着行李箱走在上面,万向轮摩擦石子发出沉闷的响声。
沈焰一早安排好了住处,是一家靠近海边的三层小楼,靠海的一面特意安装了大面积落地窗,装修的很现代。
夏木看着他们到达了住所,指向前方：“我住那边,回头你们需要拍照记得来找我,免费给你们拍。”
黎姿道了声谢,拉着行李箱跟在沈焰身后走进了屋内。
房东是位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此时她戴着眼镜正低头看书，或许是看得太过入迷并未听到他们进来的响动。
黎姿轻轻叩响木门，温声道：“你好。”
女人缓缓抬头看向他们，扬起温柔的笑意,合上书起身欢迎：“请进。”
黎姿和沈焰相视一眼,拉着行李箱朝厅去。
“我等你们有一会了,钥匙交给你们我就离开。”女人把桌上的钥匙拿起，“交给谁保管？”
沈焰乖觉地指向黎姿。
女人微微笑：“好像交给她也没错。”
黎姿感觉她一定是误会了她和沈焰之间的关系，刚要开口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唤她，来的路上沈焰看过房东资料,上面有照片以及她的年龄，可黎姿觉得她年轻的不像是三十七岁的女人，倒像三十刚出头的年纪。
“你们叫我何姐就好。”
黎姿、沈焰礼貌唤了一声。
何姐简单介绍了房子布局以及可供使用的电器等东西，一楼也就是常规的餐厅，二楼和三楼都有房间，唯一要说不同便是三楼只有一间房，有独立的洗手间，二楼则是两间房。
“大致就是这样，一会儿你们收拾好行李可以四处参观，喜欢哪间就住哪间。”
“好，谢谢何姐。”
“你们最后交房日是一星期后，但我会提前一天找你们确认下是否续租，这里信号差，很多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不过胜在风景好，来这里的游也很多，你们明天上午可以在附近好好转转。”
“好的，我们知道了，谢谢何姐。”
送走了房东，黎姿终于可以打量眼前的屋子，内部装饰多用木色，看上去明亮温暖，原本她还以为这里的住处不会太好，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沈焰躺在沙发上不想动：“好饿啊……”
黎姿瞥了眼他，转道走向厨房，好在何姐帮他们准备了一些吃食不至于当天来就饿死。
“有面包、鸡蛋、还有面。”黎姿站在开放式厨房的柜台前看他，“你想吃什么？”
沈焰有气无力嘟囔：“全吃了……”
黎姿放下手里的鸡蛋朝他走来：“你晚上出去散步吗？”
沈焰摇头拒绝：“我只想睡觉。”
“既然不活动了晚上少吃点，免得消化不良。”
沈焰耷拉在沙发上的手微动，沉默几秒缓缓坐起来靠在抱枕上凝望她。
黎姿被他的目光盯得难受，左手不自然搭在右臂弯：“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沈焰倒也不装，大大方方承认：“你好看啊！”
黎姿：“……”
黎姿不说是见过大风大浪也算是经历过小风浪，面对沈焰的直白，她突然变成了哑巴，甚至觉得自己被明晃晃调戏还无话反驳。
“我觉得你饿着也挺好的。”她勾唇假笑，转身回到厨房。
沈焰利索起身慢悠悠走到她对面坐下，看着她站在里面低头忙碌，昏黄的光线投在她的脸上，温暖安逸，是他许久不曾有过的感觉。
“学姐，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不能。”
沈焰撇嘴：“我还没问就拒绝？”
黎姿从菜板上抬头看他：“因为你的问题，我不一定想听。”
沈焰缓缓低头，下巴枕在臂弯上调侃她：“学姐，你和那个男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黎姿深吸一口气，就知道他的问题不爱听，果然没让她失望。
“没什么事。”她答。
“可是我看他对你不太一样。”
黎姿撕开面条塑封袋，对他无奈：“我和他以前是同学，就这么简单。”
沈焰了然点头，瞥见果篮里的橘子顺手剥开：“可是他看你的眼神不像是同学那么简单。”
“你口味偏咸口还是甜口？”
“重口！”
黎姿白他一眼：“去收拾你的行李，对了，我住三楼。”
沈焰气哼：“学姐你还真是会享受，三楼算是海景房了。”
黎姿挥动手里的菜刀：“那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沈焰想到未来几天还得倚仗这位下厨，双手抱拳认怂：“不敢有怨言。”
他一走，厨房安静了下来，只听见快速切菜“嚓嚓”声。
黎姿手上动作慢慢停下，忆起沈焰说的话又觉得好笑，云郢看她的眼神不一样？是吗？她怎么觉得他看车诗雅也挺深情的。况且人家亲自来接，足可见对他的重视和在乎，身边佳人在侧，与她不过是游轮上的露水情缘。
耳边传来水烧开的声音，黎姿敛下胡思乱想的情绪，开始准备今晚的吃食。
沈焰洗了个澡，闻到香味自觉下楼到厨房：“学姐，你做什么呢？这么香？”
黎姿将西红柿炒鸡蛋铺在清汤面上，卖相极佳：“端走。”
沈焰“欸”了一声，利落走过来端走面条放在餐桌上：“学姐，我能先尝尝吗？”
黎姿见他喉结稍动，馋样尽显，松口道：“吃吧，我把厨具放水里泡一会儿。”
沈焰得了令，麻溜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鲜香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夸赞：“太好吃了吧！”
黎姿端着自己的面坐到他对面，见他埋头只顾吃，用筷子轻轻敲了下他的碗底：“吃慢点，没人抢。”
“真的好吃！我邀请你来这儿真没错，要是和我兄弟过来我俩肯定就是面包垫肚。”
提及来天空岛，黎姿正好也有些疑问：“对了，你怎么会打算来这儿？”
沈焰放下筷子温吞解释：“和你说也没事，原本我们是打算来这儿帮忙布置求婚现场的，谁知道我兄弟和女朋友上个星期分手了，现在也不用准备求婚了。”
黎姿一怔：“那我岂不是占了他来散心的位置？”
沈焰抿唇笑，拿筷子干净的一头轻轻碰了碰她的额间：“想什么呢！他不来才是最好的，免得来这儿伤心地触景伤情。”
黎姿略略点头，觉得他说的也算有点道理，视线落在他几近一扫而空的碗里，“你吃完了？”
沈焰抽张纸巾擦了擦嘴：“男人吃东西谁细嚼慢咽啊！”
黎姿脱口而出：“有啊。”
说完，桌上的气氛变得诡异。
沈焰手里的纸巾还未来得及扔，安静片刻，沉声道：“你是说他吗？”
黎姿黑睫微垂，舔了舔唇：“碗你洗。”
地面传来木椅摩擦的声响，是她起身离开。
沈焰依旧保持她在时的姿态，冷着脸不发一语。良久，将手里的纸巾准确无误抛进垃圾桶，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
他没告诉她，哪有什么求婚，什么朋友。一切都是他软磨硬泡程烨许久才睁只眼闭只眼放他跑了，来天空岛的一个星期是他私心所为，他想拥有和她单独相处的时间，没有任何人打扰。
黎姿回到房间，简单收拾了下行李，手机从兜里滑落掉在地毯上，她弯腰捡起，屏幕上信号格还真是没有，但短信栏却有一条还未来得及看的消息，是在她上船前发来的，只是当时她没注意。
随手点开短信，黎姿舒展的眉头渐渐拢起，盯着屏幕上的内容心脏搏动愈发快。
朱巧巧：打你电话也不接，你爸公司出事了！
朱巧巧是黎姿的后妈，两人平时井水不犯河水，原因无他在朱巧巧心里她觉得黎琛最后肯定会把所有家产包括公司都交到她儿子手里，毕竟子承父业已经成了社会定理，所以对黎姿她也算是气气，无事不会找她。
可眼下这条短信的出现，意味着朱巧巧已经没了主意。早些年她还在外打工赚钱，自打和她爸结婚后，过上了富太生活，这些年养尊处优下来身材没走样就算不错了，公司方面的事别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
黎姿拿着手机下楼，沈焰正在低头认真洗碗，听到响动抬头看向她：“怎么了？”
“这里晚上有没有船出海？”
“没有，都是白天出海，怎么了？”
黎姿紧握手机，咬了咬下唇：“我家里出事了。”
沈焰赶紧用水冲干净手上的泡沫：“怎么回事？”
黎姿心情坏到了极点却无计可施：“家里公司出了事。”
沈焰一时无言，他突然觉得自己竟然什么忙也帮不了，只能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心急如焚。
他的手握紧又松开，循环往复，最终大着胆子揽上她的肩环住她：“也许事情没那么糟糕。”
黎姿额头抵上他的肩，无力感席卷全身：“真的吗？”
沈焰柔声回应：“嗯，明天我陪你回去，一定会没事。”
黎姿紧紧揪住他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她有好多的话想说但面对一个算不上陌生人，朋友身份又尴尬的沈焰，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毕竟你的难过、害怕并不是分享后就会消失。况且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感同身受。
她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哪怕她明明害怕的要命，担心的要命，她也不想轻易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展现在旁人面前。
黎姿轻轻推开他：“不早了，早点休息。”
沈焰到嘴的话没来得及说，她已经转身离开径直上了楼。
大学时，他因为自卑将那份喜欢一直深埋于心底，现在他有资格也有机会站在她身旁，内心的挣扎和犹豫又将他的脚步困住，他追了上去会不会引起她的反感？又或者她会直接拒绝他的关心？
黎姿回到房间，打开窗户高举手机尝试可以见到信号格变动，然而屏幕上的小短格依旧保持原样。
她垂头丧气关了窗户，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好端端的公司不可能突然出事，她和老黎这几天也有联系并没有发觉他不对劲的地方，听到江晚说的事她还特意打了电话回去询问，老黎还在乐呵给他宝贝儿子拼装玩具……
等会！
拼装玩具……
她记得那天给老黎打过去电话并未接，过了会老黎回了电话，仔细想想当时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似乎并不是黎帆，因为那个小鬼头遇事先嚷嚷，不可能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这么想来，或许当时老黎并不在家里而是在公司，只是怕她担心谎称在给黎帆拼装玩具。
而她，居然这么蠢！真的相信了老黎的话，甚至连一点点怀疑都没有。
她的确蠢，云郢曾在她面前隐隐提过一次，程烨也当面问起过公司的事，甚至江晚还跑来提醒过她，而她居然从未多想只是打了通电话回去，听到老黎说没事她也就没再怀疑。
她到底在干什么？
她身为老黎最亲的人，居然没有一点担心还以为是云郢他们多想了。
她为什么死要面子不愿意主动询问云郢他们到底公司出了什么事？
她每天到底在忙些什么……
黎姿思绪越来越乱，老黎笑眯眯的脸在她脑海中不停闪过。公司出了事他还在担心她相亲不相亲，还在一门心思为她着想，而她呢？她给老黎的是什么？
这些年的埋怨？
这些年的反驳？
这些年的冷漠？
……
她的所作所为就不是一个女儿该做的。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门外沈焰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黎姿缓慢起身打开了房门：“我想一个人静静。”
沈焰隐在身后的手迟缓出现在她面前：“电话。”
黎姿微愣：“不是没有信号？”
沈焰垂眸望着手里的黑色手机，目色沉沉同她解释：“是卫星电话，他打来的。”
黎姿顷刻间明白了沈焰口中的“他”是指谁，从他手里快速拿走手机：“谢谢。”
房门关上的瞬间，沈焰头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反而一直在帮倒忙。看她心情不好想着带她来天空岛散散心，反倒成了她的累赘，让她没办法回去处理家事只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着急。
他的外套上全是泥垢。他跑了许多家才问到了唯一可以联系岛外的方式——卫星电话。
他问询程烨后才知道了云郢的号码，给他拨去电话的瞬间，他的内心很纠结，这通电话拨去就意味着是他亲自将她推给云郢。
没有人知道他站在门前足足有五分钟，理智和嫉妒将他整个人一分为二拉扯，他恨自己能力不足，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要通过旁人才能替她解决问题。
黎姿拿起卫星电话放在耳边，他像是提前感知到她要开口，低沉的嗓音透着讥笑。
“玩得开心吗？”
黎姿紧握手机，左手食指微微弯曲抵在唇边，第一次面对云郢，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分开没到一天，他们之间从平等的关系变成不对等。
“云郢，我刚刚知道家里出事了，可不可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黎姿顿感难堪。她知道他不高兴了，也知道他在逼她为自己所做的决定买单。
他在用事实告诉她，拒绝他为她安排好的住处跑来信号全无的小岛，从一开始就是错误。
她垂眸，望着窗外的海景，迫于现实不得不屈服：“不开心。”
耳边传来他嗤笑，短促却足够清晰。
“浪漫的二人行，你不开心？”
黎姿轻吐一声：“云郢，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他走到窗前看着夜空无星，心情却莫名好了，夹在指尖的猩红烟蒂还在燃着，他有的是耐心。
“不过是问你玩的如何，你貌似想多了。”
黎姿搭在窗上的手紧紧扣住沿边，指腹泛着微微青白。她就知道当着他的面三番两次拒绝，他早就记在心上，只等她主动送上门，新仇旧账他都要算。
“云总看来并不想和我说太多，我就不讨人嫌了，打扰了。”
“如果你是想找程烨帮忙，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不劳云总费心了，我找谁是我自己的事。”
云郢将指尖的烟蒂轻轻压在落地窗上，看都未看烟头准确无误入了垃圾桶内。
“程烨如果可以帮你，这通电话就不是我们在聊。”
黎姿霍然惊醒。
云郢怎么知道卫星电话的号码？
沈焰……在这之前他一定找过了程烨。
所以，这一切都是出自云郢之手？！
“你真卑鄙！”
云郢淡声应她：“多谢夸奖。”
黎姿愤怒拿开手机，指腹落在挂断键上只要再稍稍用力摁下去，这通电话也会戛然而止，她也不用和云郢周全。
沉默在彼此间漾开。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黎姿保持刚才的姿势，内心的挣扎和愤懑溢于言表。
云郢盯着玻璃上一团灰渍，神情微漠，也不想再浪费时间，精简道：“挂了。”
“等一下！”黎姿搭在窗上的手慢慢拢紧，“我爸公司的事是不是只有你能帮忙？”
“不是。”
黎姿眉心微动，听到“不是”时松了口气。
“但只要我插手，没人敢帮你。”
他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吃的手段这些年真是炉火纯青了。希望和绝望不过一秒，他云淡风轻无所谓，扼住的是她的呼吸。
“可不可以看在我们曾经是同学的份上……帮我一次。”她咬紧牙关，明明最想摆脱过去的人是她，此时此刻利用过去情谊的也是她，别说是云郢连她自己都瞧不起。
良久无声，久到黎姿以为信号中断仍不敢放下手机。她要等他的回复，哪怕迎来的是他冷嘲热讽，她也会照单全收。
“你在跟我说笑吗？”他冷嗤，“六年未见的同学情？”
果然，他不会轻易让她糊弄过去，也不会轻易松口说出帮忙二字。
“我知道了。”她还是不想在他面前连最后的尊严都丢弃，就算是求旁人她也不想求他。
“你知道？”云郢漠然道，“你知道你父亲现在被堵在南市的公司？还是知道那些工人拉着横幅咒骂你父亲？”
黎姿无力坐在地上，抱膝想要求他闭嘴，回击的话卡在喉咙却没有一句可以反驳他。
“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你到底想要什么？就因为六年前我不告而别吗？我欠你一句解释吗？我道歉！道歉！”
云郢听着她声嘶力竭的呐喊，强忍心中的不忍，沉声道：“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黎姿喃喃：“那你要什么……你到底要什么？”
“明天上午我会安排人过来接你。”
黎姿刚要开口，电话已经被提前挂断，她甚至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听从他的摆布。
她环抱住身体，小声啜泣，就算是在夹缝她也要拼一拼。抬头抹了抹眼睛，她记得程烨的手机号，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问问程烨到底怎么回事。
等待的过程最是煎熬，她甚至以为云郢是不是将程烨的手机收走时那边终于传来程烨微哑的嗓音。
“程烨！我爸爸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程烨揉了揉眉心：“你父亲的供应链出了问题，现在南市这边的工人集体罢工，少则一月，多则三月没拿到工资。”
黎姿不清楚公司的事，可是她知道供应链一旦出了问题就意味公司除了面临巨额赔偿还有可能会面临破产，而这些事她从来都不知道。
“程烨，你能不能……”帮我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程烨已然知晓。
“抱歉，这次我没办法帮你，而且事情发生在南市，有人比我更适合出面。”
黎姿听懂了他口中说的“有人”是指谁。连程烨都没办法插手，可见这次的事情闹的有多大。
“你知道的，我不想找他帮忙……”
程烨知道她为难，但有些话他不说，她永远不想去面对。
“你心里很清楚，他费尽心机到底要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合一！不要骂云云，之后他会哄媳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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