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最后的玫瑰_长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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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最后的玫瑰

  —19年,我不会再爱祝政。

  —19年,我不会再爱祝政

  —19年,我不会再爱祝政

  ……

  最后一句仿佛诅咒,在祝政心里东奔西撞,没个停息。

  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也随着档最后一行字直冲顶端。

  压抑、烦躁、惊慌……这些词在他脑子里轮流过了好几遍。

  他试图从这篇几百字的回忆里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形容他现在的境况,可无论他怎么找,都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啪——

  祝政用力合上笔记本,将它推到最角落,又弯腰捡起大衣,抬手扔过去遮盖住它。

  这下,看不见、摸不到了。

  祝政长舒一口气,长臂捞过桌角的打火机、烟盒,如释重负地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祝政一连抽了好几口,尼古丁的快感让他得到短暂放松,不再困囿于他无法控制的情绪里。

  喧闹、聒噪的酒吧角落,祝政夹着烟,人歪歪斜斜倚在沙发靠垫,仰头,眯着眼盯住头顶红红绿绿的天花板,微微张嘴,一点一点吐出烟圈。

  烟圈蜿蜒盘旋半空,很快消散,与这昏昧融于一体。

  可越热闹,越嘈杂,他越空虚。

  抽到第三根,祝政再也受不住,蹭地坐起身,揉了揉眉心,弯腰捡起车钥匙、打火机,又捞过大衣、笔记本,起身往外走。

  走出酒吧,祝政站在街角,远眺着对面深沉的黄浦江,忽然想起关洁说过一句话——

  “他们烂得不像样,你比他们还烂。在上海这个流氓社会,你越卑鄙越能辉煌腾达。”

  他烂吗?

  之前他还有所保留,觉得他还有点救,如今他倒是可以坦然承认——他就是个烂人。

  至少对关洁来说,他是烂透了的。

  —

  关洁匆忙赶回出租屋,门还没来得及开,就见朱真一手握着门把,一手提着菜刀,神情冷漠地站在门口。

  关洁看到光亮的菜刀,眼皮跳个不停。

  “朱真,你要干嘛?”关洁提着气,小心翼翼问。

  朱真像是没听见,避开关洁,穿着睡衣睡裤,赤着脚,提着刀,一言不发往外走。

  关洁吓得嗓子眼疼,急忙腾出手拉住往外奔的朱真。

  朱真跟发了疯的野兽似的,力道大得很,几下就挣开关洁。

  嘭地一声,吉他掉在地上,砸出巨响。

  朱真瞬间停止挣扎,扭过头,直勾勾地看着关洁。

  下一秒,朱真像是意识到什么,蹲下身捡起关洁的吉他,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西西,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我没看到你。对…对不起,我我……”

  朱真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眼泪不要钱似地往下掉,一颗颗砸在地上,仿佛要砸出洞来。

  关洁抬手擦掉朱真的泪痕,捧住她的脸,额头抵在朱真额头,安抚她:“没关系,我没事。真真,你先冷静下来好吗?”

  朱真痛苦不已,边哭边向关洁控诉:“杨竞……他怎么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我。”

  “我要杀了他……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要杀了他……”

  “他居然背叛我,他早跟别的女人上/床了呜呜呜呜呜呜……”

  朱真左手用力攥住关洁衣角,脸埋在关洁肩膀,呜呜咽咽说:“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我。”

  “要不是林贞贞跟我pk,我可能还被蒙在鼓里。他凭什么啊,凭什么这么对我。”

  “他怎么这么贱,怎么不去死。”

  两个小时前,朱真与林贞贞在直播间pk,双方粉丝纷纷助阵,朱真铆足劲想赢她,直播时没少费劲。

  pk到尾声,输赢已定。

  朱真抱着胜利者的姿态,端起之前的奶茶喝了几口,打算停播。

  谁知,她一抬头就见林贞贞直播间晃过一道熟悉的背影。

  背影穿了件白色背心,后颈下方纹了只蝴蝶。

  蓝色蝴蝶,蝴蝶间还有两个大写字母:yz。

  朱真一眼认出那人是谁,顾不上直播,对着麦大喊一声:“杨竞。”

  杨竞下意识回头,那张熟悉的面孔立马映入眼帘。

  朱真登时气血上头,整个人跟木头似地僵在原地。

  林贞贞见状,在直播间笑得格外无辜,还问她:“朱朱,你认识我男朋友吗?”

  “他是打电竞的,你要是喜欢,下周他有比赛,我让他给你留张门票好了。”

  朱真怒火烧,对着屏幕大叫:“婊/子!滚!”

  两方粉丝不明真相,全都被朱真的狰狞吓到。

  朱真在直播间怒骂主播林贞贞的事也插针见缝地传遍全网。

  一时间,“朱真直播间骂人”“林贞贞被骂婊/子”的词条直奔热搜第一。

  直播结束,朱真彻底失联。

  万岚找疯了都没找到朱真,只得打给关洁。

  关洁也是在出租车上,匆匆点开词条看了几眼。

  营销号剪辑过度,全都是骂朱真脾气爆、替林贞贞委屈的,关洁没刷到一个替朱真说话的。

  网络世界,向来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凭着一两句话就断章取义,任意审判这个人是好、是坏。

  关洁前两天才经历一场大规模的网/暴,对于朱真这场直播事故,完全理解、明白她的心情。

  哭到没声了,朱真哑着嗓子说:“西西,我要去找他。”

  这次关洁没拦她。

  只是走之前,关洁弯腰夺过朱真手里的菜刀搁在鞋柜,说:“别拿刀,小心伤了自己。”

  说完,又补充一句:“等我两分钟,我陪你一起。”

  朱真流着泪,沉默不语地站在原地等她。

  关洁见她还有点理智,没再刺激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包、吉他,关洁一骨碌地丢在门口。

  丢完,关洁一身轻地甩上门,上前搂着朱真的肩膀往电梯走。

  两人一路出电梯、小区、打车直奔杨竞住处。

  路上,朱真脑袋靠在车窗,双手扣紧,面色惨白地盯着窗外。

  眼泪一直往下掉,朱真时不时地抬手擦一下。

  关洁坐在另一侧,偶尔往朱真身上看一眼。

  到目的地,关洁付完钱,跟着朱真下车。

  朱真来过无数次,线路早记得滚瓜烂熟。

  两人一路绕过花园、一片草坪,转几个弯,走进最里面的一栋楼。

  摁下电梯上行键,朱真擦掉眼泪,从包里掏出镜子开始补妆。

  像是完成某种仪式,这场补妆,朱真格外认真。

  先是散粉,再是眉笔、睫毛膏、眼影,最后是口红。

  口红挑了支颜色最艳丽、最有气场的正红色——迪奥999,传说的正宫娘娘色。

  关洁尝试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件事,可看到平日可爱活泼的朱真成了这副样子,她忽然有点难过。

  爱情可以塑造一个人,也可以毁掉一个人。

  很不幸,朱真是被毁掉的那个。

  补完妆,朱真神情恍惚地望着镜子里陌生到自己都认不出的人,苍白无力说:“西西,待会儿不要看。站在走廊等我,别进去,我不想你看见……那么疯癫的我。不然以后,我再也没办法从容面对你了。”

  关洁吸了口气,扭头盯着浑身散发着死寂的朱真,点头答应:“好,我不进去。”

  滴的一声——

  电梯门缓缓打开,朱真绝望地闭了闭眼,提着包,动作沉重地迈出腿。

  关洁也跟着走出电梯。

  —

  砰、砰、砰……哐、哐、哐……嘭、嘭、嘭……

  屋里不间断地传出重物倒地声、花瓶破裂声、玻璃破碎声……

  关洁站在走廊转角,上半身抵在墙壁,单脚垫起脚尖,仰头,阖着单眼皮静静听着屋里噼里啪啦的动静。

  片刻,关洁睁开眼,双手搜了搜衣兜,从左右口袋里翻出打火机、烟盒。

  捏住烟盒底端,关洁轻轻抖出一根,低头,张嘴咬出烟。

  舌尖咬住烟嘴滚动一圈,关洁大拇指轻微用力摁下打火机盖,抬手捧住迎风到处窜的火苗,关洁弓腰凑近火苗,一点一点点燃烟尾。

  烟点燃,关洁慢慢吸了一口,指间夹住烟,弯曲手肘,偏头,一言不发看向斜对面半开的房间。

  屋里碰撞声、尖叫声、打骂声不断。

  关洁听了几句,默默收回视线,低头面色平静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啪啪啪啪——

  屋里,朱真丢掉包,双脚踩上沙发,对着面前的杨竞,一巴掌一巴掌地甩在他左右脸颊。

  打了几巴掌,朱真死死咬着牙齿,眼眶通红地指着杨竞骂:“你混蛋!”

  “杨竞,你去死!!你去死!你他妈去死啊!!”

  “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你他妈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可你呢,你在干嘛啊!!!!我挣的钱大部分都给你,你打游戏我支持,你没钱我给你。你呢!!!!你他妈背着我偷人!背着我跟人上/床!”

  杨竞站在那儿,站在那儿,跟木头似的,一动不动,无论朱真怎么说、怎么闹、怎么打,他全程闭嘴,不回应一句。

  朱真由最初的愤怒到绝望再到麻木,最后崩溃。

  她死死抓住杨竞的衣领,用力撕扯他的白色背心。

  撕拉一声,背心衣领被撕成一个大口子,挂在杨竞身上,跟块破布一样。

  背心扯下,朱真一眼看见杨竞后颈纹的那只蝴蝶。

  朱真一下子失控。

  抓着自己的头发,发了疯地大喊大叫:“杨竞!!!!啊!!!!!!!你他妈去死啊!!!去死吧!!!”

  “你去死吧!!!你去死!!!呜呜呜呜呜呜!!!!你他妈去死!!!”

  “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

  指甲狠狠划过脸,一道道鲜红的血痕立马显出来。

  有几道划太狠,血珠子不停冒。

  之前形同死尸的杨竞忽然惊慌起来,他试图上前抱住朱真,还没伸出去就被朱真骇人的眼神吓到。

  杨竞满脸痛苦地抹了把脸,颤着声安抚朱真:“真真,你别这样好不好,别伤着自己。”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保证,保证再也没有第二次了。”

  朱真不想听,捂住脸,大骂:“你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你去死!!!你去死!!!!”

  “杨竞,你他妈这辈子都欠我的!”

  朱真哭到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她神情绝望地瞪了眼杨竞,随后绕开一地狼藉,痛苦无力地走出房间。

  —

  抽到第二支,祝政发了条消息过来——

  【处理完了?】

  关洁抬头看了眼斜对面房间激烈的战况,默默发了个问号回去。

  【电脑在我这儿,我给你送来。】

  【不是你的?】

  【视频。】

  关洁还没来得及回,祝政又来一条——

  【剪完还我。】

  关洁没再回,给他发了个定位。

  朱真发泄完出来,关洁刚摁灭手机,见状,关洁又给祝政发了条——

  【直接到我公寓。我马上回去。】

  没等祝政回复,关洁关掉手机,掐灭烟头,上前察看朱真状态。

  瞥见她脸上的伤痕,关洁拧眉,追问:“杨竞弄的?”

  朱真像是用尽了力气,一出来跟泄了气的气球,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生气。

  “西西,我们回去吧。”朱真迟钝地眨了眨眼,脑袋靠在关洁身上,低声呢喃。

  关洁抬眼,神色淡漠地看了几秒门口立着的手足无措的杨竞,收回目光,轻轻拍了拍朱真肩膀,安抚她:“好,我们回家。”

  回去路上,朱真累到极致,整个人瘫坐在座椅,毫无生气。

  走到一半,朱真忽然开口:“西西,我想回家,回苏州。”

  朱真又让司机掉头去火车站,路上关洁给朱真买了最快的车票回苏州。

  陪朱真取完车票,等她进安检,关洁才放心往外走。

  等关洁回到小区,已经后半夜。

  本以为祝政早走了,没想到她下车,抬头就看见祝政的车停在小区门口。

  他人靠在车门低头玩手机,屏幕光倒映在他脸上,衬得轮廓越发立体、流畅。

  关洁抿了抿嘴唇,抬腿走过去。

  祝政听到脚步声,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面色平静地看着几米外的关洁。

  关洁率先出声:“我途送室友去了趟火车站。你等很久了?”

  祝政收好手机,转身打开副驾驶车门,从里拿出笔记本递给关洁,“没多久。”

  关洁接过笔记本夹在手臂,想了想,问:“我上去拷到我电脑,你在这儿等我几分钟?”

  “行。”祝政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看着关洁的背影。

  关洁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扭头问:“要不上去等,晚上风挺大?”

  祝政沉默片刻,锁好车门,跟着关洁上楼。

  一路无言,两人谁都没吭声。

  直到进屋,关洁给他倒了杯温水,叫他坐在沙发等等,她自己进卧室拷视频。

  进门才想起,电脑前几天送去维修店修了,还没拿回来。

  拍了拍额头,关洁抱着祝政的笔记本,转身走出卧室,径自绕过沙发,走到祝政面前,不好意思问:“你电脑急用吗?我电脑拿去修了,还没去拿。要急用,我明天去酒吧剪。”

  祝政偏头,波澜不惊问:“你现在弄,需要多久?”

  “两个小时。”关洁琢磨几秒,给了个准确时间。

  “那你弄,我等得起。”

  关洁哦了一声,抱着电脑、脱掉拖鞋,一屁股坐在祝政旁边,轻车熟路打开笔记本,开始剪辑。

  剪了几分钟,关洁余光下意识看了眼祝政,见他坐在沙发无所事事。

  关洁顿了顿,歪头问他:“要看电影吗?”

  祝政沉思两秒,回:“都行。”

  关洁得到答案,将笔记本搁在一旁,爬起身,打开投影仪,选了部自己经常看的电影播给祝政放。

  祝政好多年没看过电影,这一看,看得挺入神。

  国外的小众片子,《莫娣》,真人故事改编,讲了两个孤独的人互相温暖、治愈对方的故事。

  男主人公是个古怪、冷漠的人,不喜欢跟外界交流,女主人公身世惨淡,患有先天性关节炎,但是性格乐观,很爱画画。

  女主用她的乐观感染男主,两人最终成为夫妻,幸福生活在一起。

  里面有两句经典台词。

  一句是男女主的对话。

  男主说:“我不喜欢这世界的大部分人。”

  女主温暖回:“这世上的大部分也不喜欢你,但,我喜欢你。”

  还有一句是关洁很喜欢的——

  thewholelifealreadyframed,rightthere.【浮生一切都已被框成一幅画,就在那里】

  关洁看过很多遍,即便没跟着祝政看,也知道剧情发展到哪儿,哪句台词什么时候说。

  影片结束,关洁还没剪完视频。

  祝政坐在沙发,歪头目不转睛注视着关洁的侧脸,看她沉迷在自己的世界,祝政盯着桌面的书,滚滚喉结,开口问:“我给你念首诗?”

  关洁猛地抬头,猝不及防撞进祝政深邃、认真的眼眸。

  “什么?”

  祝政弯腰捡过关洁之前放置在茶几的诗集,翻了几页,停下来,问她:“聂鲁达的《最后的玫瑰》,喜欢吗?”

  其实压根儿不用问。

  关洁在这页标注了很多条注释,光是看注解就知道她有多爱这首了。

  祝政清了清嗓子,手指捏着纸张,一字一句读——

  我是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

  丧失一切,又拥有一切。

  最后的缆绳,我最后的祈望为你咿呀而歌。

  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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