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 51 章_星星会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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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这日近傍晚,太阳又出来遛一会,热浪逼人,谈韵之说等天凉一点再带谈嘉秧来踢球。

  国庆长假结束后,三人又返回各自的日常秩序里,徐方亭和王一杭恢复联系,但生活唯一的交点是谈韵之,关系又不透明,因此微信头像再度沉到一个屏幕之下。

  谈嘉秧在托班同学阿德的强烈邀请下,中午放学一起去游乐区,疯一个小时再回家倒头午休。

  谈嘉秧依然跟不上阿德的快节奏,经常没反应过来便被阿德拽走,造成一种乖顺的表象,一开始阿德对他很热心。

  后来谈嘉秧又找到一处楼宇专用排气口,架在天花板附近,圆口处有旋涡状叶片,看着像风扇。

  谈嘉秧仰头盯了许久,阿德再拉他便死活不肯动了。

  “秧秧,我们去那边滑滑梯吧!——秧秧?!”

  阿德叫不动,徐方亭只能出场,提醒谈嘉秧:“谈嘉秧,跟阿德去滑滑梯吧。”

  谈嘉秧忘词一般,只懂哼哼唧唧。

  阿德孜孜不倦拉人,嚷道:“走吧走吧。”

  谈嘉秧尖叫。

  阿德忽地甩开手,谈嘉秧又一屁股跌坐地上。

  “哼,我不跟你玩了,你都不理我。”

  “哎?阿德,不能这样子!”

  阿德妈妈忙拉起谈嘉秧,又像上次一样心疼地问他有没摔疼。

  阿德妈妈又教育阿德:“秧秧他是弟弟,你要让着他。你说话太快,他听不懂你的话。妈妈在家怎么跟你说的,小朋友不想去的时候,你就不要死活拉他走,不然会摔倒的,明白不?”

  妈妈这一胳膊肘往外拐的举动,更是挑起阿德的醋意,早熟地绷着脸,像个小大人一样不说话。

  徐方亭也是一顿安慰,说没事,不要紧,真不要紧。

  谈嘉秧必然没事,在别人的混乱中,出淤泥而不染,继续仰头看排气口。

  徐方亭循循善诱:“谈嘉秧,跟阿德滑滑梯好不好,你们是好朋友啊。来,拉火车?”

  谈嘉秧最近对拉火车还有三分热度,这回从善如流,去拽阿德后衣摆,阿德神色松快,咧开嘴笑了。

  火车头阿德走得很快,谈嘉秧再度踉踉跄跄,阿德妈妈又出声提醒叫他不要太野蛮。

  两个小孩终于排队挽起滑滑梯,谈嘉秧依然没有沟通性语言,只会趴着滑下时,看着上面等待的阿德,兴奋地笑眯眯。

  阿德妈妈在旁叹气,说:“有时我觉得我对他要求太严格了,我老公也这么说。”

  她并非全职妈妈,在一家公司当领导,最近活不多,在家办公把任务布置下去便可以,是个热情大方的北方人。

  徐方亭只能说:“我觉得阿德现在挺好的了。”

  阿德妈妈摇头,说:“你别看他一身蛮劲,其实胆子挺小的,不会主动挑衅人,我还怕以后他上学被欺负。”

  两人身份不同,一个是亲妈,一个只是保姆;两个小孩的能力也迥异的,她们所担心的维度和程度又各有差别。

  谈嘉秧的困境不能挑明,徐方亭只能泛泛地说:“谈嘉秧家人希望他会多说一点话就好了。”

  阿德妈妈柔声说:“这个你不用担心,迟早会说话的,我看他上学后活泼了好多。”

  谈嘉秧的活泼建立在各种不听指令的行为问题上,徐方亭只能干巴巴笑了笑。

  十月下旬,孟蝶出了月子后,徐方亭找一天周末再去探望她。

  月子里,孟蝶在床上躺了半个月,除了上厕所洗澡基本不下床,就连吃饭也是婆婆端到床边解决。

  孟蝶婆婆既要照顾孩子,又要做家务,阮明亮晚上下班回来,顶多逗一会女儿,双方便乏了。

  孟蝶女儿一个月涨了2斤,身子骨硬朗一些,黄疸褪去,那些传说中的“胎毒”消失,肌肤透红,称得上可爱,徐方亭终于敢抱上一小会。

  不一会,小姑娘哼哼唧唧,徐方亭差点问是不是饿了。问题还没出口,她已心惊肉跳:原来她潜意识也把宝宝哭闹和饥饿联系在一起。

  “应该是饿了……我正好也涨了……”

  孟蝶娴熟地接过襁褓,冷不丁掀起衣摆就给小姑娘塞奶,小姑娘果然小手扶着咕叽咕叽吸起来,孟蝶扶着衣摆,低头笑看着。

  徐方亭被这一场面打了个措手不及,忙扭开头掏出手机胡乱翻看。

  以前在仙姬坡,一堆女人围坐聊天,就有女人边聊边奶孩子,周围人还问她奶水够不够,日常饮食如何,准备多久断奶。阿婆会说自己儿媳奶孩子的情况,阿婶会回忆自己奶最后一个孩子时的经历。

  孩子不吃了,“饭碗”还晾在空气里,嘀嗒冒水,女人继续撩着衣摆往前挺了挺,问孩子还吃不吃;等孩子推开她,确实不吃了,女人才旁若无人地放下衣摆,无缝衔接进话题里面。

  这种场面第一次震撼到徐方亭时,她还没上初中,对性知之甚少,却已有了羞耻意识。

  她总是能在周围年长的女性身上找到“以后我也会这样”的宿命感。

  晚上洗澡时她特意低头看自己的,又平又粉,只在受凉时冒出小尖尖,想象以后会变大,变长,分泌液体,甚至会被孩子吃黑了——徐方亭没来由一阵毛骨悚然的恐惧,难以启齿,无人能排解。

  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她曾经恐惧死亡,跟徐燕萍大哭。徐燕萍给她一块零花钱,说有钱就不会死了,竟奇迹般安抚了她。

  而这次恐惧的问题,徐方亭觉得没有答案,那时她身边没有一个同胞可以逃避怀孕生产的性别使命。

  徐方亭问孟蝶:“会不会痛的啊?”

  “你说喂奶?”孟蝶说,“刚开始有点,我都给她咬破皮了,终于知道什么叫使出吃奶的劲,真的很用力!刚开始子宫还会跟着抽疼……”

  徐方亭愕然片刻,初中那点生理知识可没深入到这种程度,而且她连男朋友也没有,离这一天还很远,不会特意了解这方面的知识。

  “好辛苦……”

  孟蝶茫然道:“是啊……你能多玩几年就几年吧……”

  小姑娘大概啃了20分钟,睡着了,孟蝶收好衣服,拈起口水巾给她擦了擦唇角奶渍。

  徐方亭觉得,她可能要玩到老。

  谈嘉秧晚上睡觉老想摸她肚子肉,就算她把衣服收进松紧带,他还是能扯出来,只有带温度的接触能让他内心。

  徐方亭没法,只能抓住他的手,或让他抱她胳膊。

  虽然他只是一个无恶意的小男孩,徐方亭还是压抑不住那股被侵犯般的不适感,更无法想象以后有个孩子嗦她。

  这一切都是非自愿的。

  “我妈还叫我少跟婆婆起冲突,要体谅婆婆,孝顺婆婆,人家儿子才会对我好。”

  孟蝶以一个极其嘲讽的冷笑结尾,要是她妈妈听见,肯定会上来捂住她的嘴,叫她不要说这种话,阮明亮听见会不开心。

  孟蝶又以脏话开启下一句:“我嫁到他家来是要看他们的脸色的吗?”

  徐方亭小时候常听仙姬坡的阿婆埋怨媳妇不知勤俭,媳妇回头又吐槽阿婆封建抠门,鸡飞狗跳,一地鸡毛。她所见识到的婚姻与偶像剧大相径庭,以至于找不到一个平衡两者的幻想基点。

  “幸好我妈没叫我少跟东家起冲突,在东家面前忍气吞声什么的。”

  工资自然会驱动她认真对待工作。

  “就是嘛!”孟蝶叫道,小姑娘竟然不受影响呼呼大睡,“那我过得还不如保姆呢!”

  没多时,孟蝶婆婆买菜回来,徐方亭和孟蝶连悄悄话也停止了,有一搭没一搭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但再琐碎的事,也与育儿有关,这几乎是两人唯一的共同话题。

  傍晚挤车回颐光春城,徐方亭收到谈韵之的工资转账,她顺手给徐燕萍转去一笔,只有3000。

  这大概也是最后一笔,母女俩角色倒置,徐方亭像一个母亲,给女儿一笔启动资金,支援她独闯社会。

  徐燕萍的回复跟以往有些差别。

  「收到,我先替你存着。」

  徐方亭也不知道具体意思。

  孟蝶寄钱回家,孟蝶妈妈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她决定结婚、甚至领证时,也没见有什么后续动作,大概早存进一个叫弟弟的黑洞里。

  徐方亭这天回得早,才晚八点出头,谈韵之刚好带谈嘉秧从榕庭居回来,一到家便宣布一条新消息。

  “我那个哥生了个儿子。”

  这半年来,徐方亭“缺席”锦宴谈氏家族聚会,除了迟雨浓吐槽过一次,已经没听过那个人的消息。

  她顿了一下,揶揄道:“那他可开心了吧。”

  “是啊,”谈嘉秧把自己扔到沙发上,“满月酒准备大办特办,我伯父——就是小孩的爷爷——说,‘盼了十几年终于盼来一个孙子’。”

  谈韵之把中老年男人那股爹味拿捏得恰到好处,徐方亭险些以为是他的肺腑之言。

  “我们谈嘉秧什么时候也能有生日酒呢,”她也坐到沙发,和谈韵之隔开一个谈嘉秧,“要像舅舅一样满十八岁吗?”

  谈嘉秧站在沙发边,面对靠背,尝试拉开她巴掌大的小挎包。

  包里也没有重要东西,徐方亭便由着他拉拉链。

  谈韵之又打开双臂,晾在靠背上,差点碰上她肩头。

  “等我姐回来吧。”

  “嗯……”

  徐方亭随口感概,没想闹了尴尬。

  她只是替谈嘉秧心酸,虽然改姓谈,怕在像谈智渊这样的谈家人眼里,他还是“小金子”,还是金嘉秧,至于金家那边,恐怕他只是一株“病秧子”。

  沉默难忍之时,谈嘉秧忽然从小挎包掏出一片粉色包装的卫生巾,举到谈韵之面前——

  “这是什么,我不知gào,这是……”

  这是谈嘉秧最近学会的提问方式,次次一字不落,语调没有明显起伏,生硬而刻板,但勉强也算主动提问,证明他有沟通的欲望。

  谈韵之犹豫的瞬间,谈嘉秧又把这十个字重复一遍,甚至口吻一成不变。

  谈韵之也不能让他“问你姨姨”,他还不懂“问”的确切意思,对提问的理解仅限于:只要我说出这句话,一定有人告诉我答案。

  “……这是纸巾。”

  徐方亭:“……”

  谈嘉秧捏着“纸巾”,开心地复述:“这是纸巾。”

  “纸巾”的中间贴了一小段不同颜色的贴纸,他偶然刮起来,便要撕开。

  “哎,不能撕——”

  “不能撕——”

  徐方亭和谈韵之一口同声,两双手同时要制止谈嘉秧,手到半路,又像即将撞车,立刻拐弯,谁也没碰上那片特殊的“纸巾”;目光则是直接交汇,又匆匆转向。

  气氛比谈韵之判定它是“纸巾”还微妙,一个想着幸好没摸到,一个庆幸没给摸到。

  到底是徐方亭的东西,她不着痕迹从谈嘉秧手里骗回来,说:“这个不能玩。”

  于是她把带伸缩卡套的“沁南通”作为替代品,谈嘉秧很快给可以伸缩的细绳吸走注意力。

  徐方亭拉上小挎包,顺势起来说要去洗澡,心里胡乱琢磨着:万一谈嘉秧哪天从小东家的床边柜翻到薄薄的一片,她是不是也得说纸巾……

  当年她从爸妈那里翻到的是透明包装,现在也不知道升级成什么样;若是说调料包,谈嘉秧估计也不懂……

  她走到过道口,又回转身:“小东家,你的重要东西要收收好啊,他现在很爱翻东西,特别是抽屉、你床边的抽屉。”

  谈韵之估计还没从“纸巾”之变中定神,有点愣,咋呼咋呼道:“我能有什么东西,看好你自己的吧。”

  “……”

  徐方亭扯扯嘴角,转过身时暗暗比拳。

  自从学会刻板的“是什么”问句,去往星春天的路上,谈嘉秧便问了一路,隐隐展现谈韵之一年前预估的话唠气质。

  谈嘉秧展现的并不是NT那种有灵气的好奇,而是非常固执,同一样东西去程问几次,回程又问几次。

  天气渐凉,夜幕降临越来越早,下课后磨蹭到五点二十分从星春天出来,不远处工地的塔吊亮起蓝色的航空障碍灯,谈嘉秧前后问了十几遍是什么。

  徐方亭反问他那是什么。

  谈嘉秧立刻说:“那是卡giào。”

  徐方亭只好转移话题,说:“塔吊,塔。谈嘉秧,舌头顶上面的牙齿,塔,塔。”

  谈嘉秧:“卡。”

  徐方亭反思片刻,谈嘉秧应该不懂“顶”的意思,于是蹲到路边,让他看着她,改了一个动词,

  “谈嘉秧,舌头碰上面的牙齿,你看姨姨,”她微微抬头,大开嘴巴,让他看见她的舌尖说,“塔。”

  谈嘉秧翘起舌尖:“塔。”

  徐方亭夸张道:“哎,对了!谈嘉秧真棒!给你点赞!”

  谈嘉秧伸出拇指接应她的赞。

  徐方亭又说:“舌尖碰上面的牙齿,塔,吊,塔吊。”

  谈嘉秧:“塔吊。”

  “对啦!”

  谈嘉秧忽然笑眯眯盯着她:“卡giào。”

  徐方亭顿了一下,依然欣喜:“你还会唱反调了。”

  “塔吊!”

  “卡giào。”

  “翻、斗、车。”

  “翻、狗、车。”

  “斗!”

  “斗斗。”

  ……

  回家吃晚饭,喝汤时徐方亭又给他纠正“喝汤”不是“喝糠”,“不知道”不是“不知告”,“谈嘉秧”不是“扛嘉秧”等等,教了几遍,谈嘉秧基本能纠正,偶尔嘴快说错了,被提醒后又笑眯眯跟她重复一遍错误发音。

  但是没特意纠正过的词,比如“停车场”不是“kíng车场”,他便不懂融会贯通。

  徐方亭和谈嘉秧已经形成固定的三点一线生活,摸索出最适合她们的模式,以为可以继续这样下去,起码持续到她返校,哪知又来了变故——

  星春天的章老师准备辞职了。

  而且这次不同上一次成老师辞职,星春天的老教师好像走得差不多,蓉蓉的感统老师黎老师也走了,跟章老师同批离开的还有另外两位老教师。

  九月才过来的实习老师,已经被安排独立上课。

  星春天呈现大厦将倾的颓势,谈嘉秧面临流离失所的窘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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