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_星星会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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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谈韵之没检查什么纱窗,直接离开卧室带上门。

  手腕处外部温度流失,那股钳制的阴影隐隐残存。

  明明谈智渊抓她手时,她反应那般激烈,刚才面对另一个人却温和到近乎麻痹。

  徐方亭睡意失踪,干躺一会,手机没有提示。她特意检查是否不小心开了睡眠模式,并没有。

  怕徐燕萍半夜联系,她从来不调免打扰模式。

  她以为起码能有一两句解释,但什么也没有。

  于是,她起身反锁房间门,同时纳闷如果有钥匙,反锁是不是不顶事。

  次日,徐方亭果然收到谈韵之的“解释”,只有三个字——

  回校了。

  徐方亭第一次意识到,谈韵之也是一个男人,比谈智渊更加危险和麻烦,而不仅是一个性别不重要的东家。

  徐方亭和谈嘉秧度过一个平淡而和平的周日,迎来上班族讨厌、她却无比喜爱的工作日——星春天的两个小时相当于她的喘息时间。

  有时她会出现自己是谈嘉秧亲戚的错觉,不然谈韵之怎么放心把一个懵懂小孩完全交由一个保姆看管。

  把谈嘉秧送到章老师手里,徐方亭接到徐燕萍的电话。

  她对家里电话比刚来沁南市打工那会更加敏感,没消息便是好消息,来消息多半是坏消息。

  星春天大门内信号不好,昏淡走廊同样勉强,得出到楼梯口外面才明朗。

  这一面楼梯口冲着地铁站出来的马路,中间道路围起建高架路,从谈嘉秧来那会到现在还没竣工。谈嘉秧依旧爱看各种工程车,不再那么刻板只盯大轮子,不再笼统叫“车车”,可以用语言命名“假拌车”“压路车”“这是翻狗车”等等。

  徐方亭一边听电话,一边“监工”。

  “亭亭,忙完了吗?”

  “刚好有空,妈,怎么了?”

  徐方亭快速回想银行卡数字,4000出头。她大几千的工资,却从未见过五位数的存款。

  “也没什么大事,”徐燕萍罕见地吞吐,“就是今天碰见小蝶妈,她问我你是不是在给人带孩子;我说不清楚,反正是住家保姆……”

  徐方亭不说如遭雷噬,起码愣怔一瞬才找回思路。

  “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徐燕萍说,“她就说东家还是个年轻男人,带着你和小孩住一起……”

  徐方亭以右手托左肘,脑袋稍歪,室外温度令人难受,为了信号继续忍耐。

  “她说的没错。”

  徐燕萍说:“你怎么不告诉我呢?要不是别人说起我还不知道……”

  徐方亭莫名烦躁:“那时候担心做不久,就没说。”

  徐燕萍那边安静一瞬,说:“我回头看你每个月打回来的钱,比你告诉我的数还要多一些……”

  “育儿保姆当然比普通保姆多挣一点辛苦费,”徐方亭不知不觉蹙起眉,“我现在、有7500。”

  “那、那个东家对你还好吧?”

  徐方亭想起那晚的触摸,谈韵之主动拉远距离,似乎淡化了后怕,但疑惑和失望仍经久未散。

  “还好吧。”

  徐燕萍口吻比先前艰涩,“亭亭啊,你可能在城里呆久了就不想回村里,过上好的生活就不想回到以前。我只想跟你说,我们种田讲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得到每样东西都要付出代价……我只希望你不要走捷径,我们现在的确穷了一点,踏踏实实做事,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徐方亭失去母亲的信任,脑袋轰然一声,“捷径”正好对上谈韵之的举动,也许他也想给她提供“捷径”?

  她怒然道:“什么捷径?谁给我提供捷径?我每天从早到晚眯不了几分钟眼睛,你为什么觉得我在走捷径?”

  徐燕萍着急道:“我没说你走捷径,只是担心城里人心思多,怕你年纪小小被骗了。——你记得仙姬坡庙头附近那个姐姐吗,生得挺标致,也是初中毕业不读书就去了沁南,后来给一个可以当她爸的老头做小的,生了个儿子,还以为母凭子贵有好日子过,结果给抱去让大房养。那老头还给她当一个什么公司的老板,一出事男的没事,她进去了。她爸妈多伤心啊,好不容易养大一个女儿。”

  “她爸妈更伤心她还没给弟弟搞到买房钱就进去了吧。”

  打桩机传出当当当声响,本不平静的心湖共振起波澜,徐方亭这一刻的厌倦爬到巅峰。

  态度暧昧的东家,怀疑女儿的母亲,交流障碍的小孩,堆积如山的家务,高度重复的每天。

  徐方亭道:“你要是能给我提供捷径,也不至于担心我走捷径啊!——挂了,要忙。”

  这个时间点,这栋老旧的大楼鲜有人进出,徐方亭却好像挤在人堆里,周围嘈嘈杂杂,没一道是她企盼的声音。

  徐方亭木然盯了会打桩机,实在耐不住岭南夏天的温度,转身回到星春天家长室吹空调。

  这会,烦躁的源头给她发来两条信息。

  TYZ:提车了,一会路过星春天接你们下课。

  TYZ:收到回复。

  徐方亭机械回复两个字:“收到。”

  四点下课,徐方亭催促谈嘉秧解决三急,直接抱人下楼,怕那边等久。

  小区门口因为施工,只有两车道,偶尔会有出租车上下客阻塞车道。门口一座天桥连接对面马路,谈嘉秧看人上上下下,也想上去,徐方亭哄他好久,举高他看围墙里的工程车,谈嘉秧从才给面子安静。

  20分钟过去,徐方亭后颈冒汗,抽空发消息:“我们等在门口了。”

  她们下课往往直接朝地铁走,谈嘉秧已经形成固定路线,一下课非要立刻沿着同一条路走,不肯多跟别人说句拜拜,讲道理又听不明白,这会刻板思维发挥到极致。

  他开始不耐烦,拉着她的手往地铁口方向拔河。徐方亭抱他起来,他还要继续往上蹿。

  又过去20分钟左右,徐方亭已然空不出手掏手机。

  当一辆白色保时捷插进大门路口,鸣笛两声,徐方亭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

  来不及欣赏帕拉梅拉的颜值,她拉开后门先塞入谈嘉秧,再自己钻进去。

  新车味道有点冲,司机后边座位上多了一张儿童安全椅,徐方亭把谈嘉秧放上去,扣好类似婴儿车的安全带装置,似曾相识的束缚感叫谈嘉秧镇静下来。

  前方堵车,移动艰难,新手上路,卡顿感强。

  徐方亭艰难系好自己的安全带,不晕车都给晃得胸口烦闷,喉头反酸。

  六天未见的人,一句抱歉也没有,徐方亭忍不住抱怨:“你几点出发的?”

  谈韵之双手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路上堵车。”

  保时捷彻底停下,谈嘉秧又开始闹腾,挺着肚子要挣开安全带。

  徐方亭试图讲道理,指着挡风玻璃前方的车子:“堵车,走不了。”

  谈嘉秧不买单。

  星春天对面老小区的楼顶有人家饲养鸽子,每天傍晚在空中绕圈运动。

  徐方亭便指向旁边车窗,“看,天空上面,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谈嘉秧听不懂的话统统会鹦鹉学舌重复原句。

  “鸽子。”

  “鸽子。”

  “那是鸽子。”

  “那系鸽几。”

  谈嘉秧给面子看了一会。

  徐方亭耳根清净,心中郁积难遣,往前面叫道:“下次早点出发行吗,接小孩就该你等小孩,而不是让小孩等你,大热天我带个小孩在外面等了大半小时不难受吗?”

  “那不是你的上班时间吗?”

  前方两车道变一车道,旁边比亚迪走神没动,谈韵之忽然插进主道,保时捷愣是逼得比亚迪不得不让车。

  徐方亭立刻想回嘴,提速那一顿涩感令她想起教练的叮嘱:开车不吵架,吵架不开车。

  溜到嘴边的话她生生咽下去。

  徐方亭不时跟谈嘉秧命名路过的各种颜色的汽车,把前面那人当陌生司机。

  下了车,徐方亭领着谈嘉秧走前头,谈韵之拎着一个牛皮纸袋默然跟着。

  一进家门,徐方亭卸下谈嘉秧的背包,重重撴在玄关柜上,引得谈韵之不觉望过来,便继续车上没吵完的架。

  “就算那是我的上班时间,我就该傻傻地带着小孩等你迟到吗?大半个小时我们走着都能走回来了!”

  那边踩下两只鞋子,没有立刻脱袜子,仿佛一弯腰气势就给折去一半。

  “我说了路上堵车!我今天提车,能不能让我开心一点?”

  徐方亭处在燃点,随时爆炸,这个人还叫她稍安勿躁,让他“开心一点”。

  “你时不时跟我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对我毛手毛脚,当然开心啦!”

  谈韵之仿佛觉得荒谬,扯了扯嘴角:“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徐方亭开始秋后算账:“认门,你说带我去你姐那‘认门’。”

  “说了是你想歪了,”谈韵之不客气地说,“我以为这个话题早就over。”

  “打酱油,”徐方亭说,“你说谈嘉秧可以打酱油了。”

  谈韵之叫道:“Hello?打酱油就是最字面的意思,哪里有错?”

  徐方亭调出手机浏览器给他看词条解释之一:一对夫妻想亲热,奈何孩子在家不方便,于是打发孩子出门打酱油,用的还是浅口器皿,使之端着时得更注意,走得更慢,拖延时间。

  谈韵之几乎暴跳:“我头一次知道这个意思!你不纯洁还赖我太‘乱七八糟’!那‘打酱油’是你和我认知差异,你误解我了,是吧?”

  徐方亭也没法平静:“谁知道你是不是一语双关!”

  谈嘉秧却像真的外出打酱油,一个人在乐高桌边玩耍,开头看了几眼,对吵架没什么兴趣。

  “我‘双关’你干什么,我有病吗?”

  “你没病你非挤我衣服干什么?”

  这的确是无法否认的事实,谈韵之卡壳片刻,相对冷静少许,说:“我洗澡出来,那衣服搭我椅背,我没多看就套进去了。太挤了,我还以为我胖了,然后怀疑可能是宿舍其他人错放我这,就随手拍照问他们,再后来……觉得那图挺滑稽的就随手发给你。”

  保鲜膜裹牛蛙确实挺滑稽,徐方亭一时无法辨识他是真心话还是狡辩。

  谈韵之递过手中纸袋:“衣服给你买了新的。”

  徐方亭没有接,好像接了等于承认自己从头到尾误解他,“我夸你穿粉色好看,你给我来了一句‘我不穿也好看’?”

  谈韵之眼神头一次闪烁,把纸袋搁到背包旁边,声音低沉一度:“那句是我嘴瓢了,撤不回……sorry……”

  他的英文发音越是纯正,态度越显避重就轻,缺乏用母语道歉的文化氛围和诚意。

  徐方亭冷笑一声:“那晚睡觉摸我的手,你该不会告诉我你睡着了吧?”

  沉默的停顿便是他的回答。

  “你不在谈嘉秧压根不肯睡觉,你早上六点半走,晚上十点回,我就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没闭过眼。我以为那是谈嘉秧的手!”

  那晚乌漆墨黑,徐方亭很难找到其他疑点。

  谈韵之喉结滚了下,略为正经道:“你放心吧,我对你完全没有其他想法。”

  徐方亭没料到最后的声明杀伤力最大,结合两人的处境,一个是乡下保姆,一个是城里东家,这句话好像在说:我完全看不上你。

  徐方亭这一年忙得像头牛,却拿不出任何实绩证明能力,银行卡数字保持动态平衡,还没她每天走的步数多,她似乎只能通过别人的评价,来确认自己的价值。

  谈韵之觉得她配不上他,她好像贬值了。

  去年大家都是能力相当的高中毕业生,只是家境悬殊而已;今年她依然滞留在过去的角色,一个永远的高中毕业生,他已大步往前,变成前途无量的大学生。

  时间把他们之间的差距裂成鸿沟。

  明明他对她有其他想法才危险,如今没有想法,竟然也叫她难以承受。

  “那再好不过……”

  徐方亭生硬丢下几个字,回到卧室,拎起附近商城开业时送的帆布袋,装上卡包和纸巾,埋头默然往外走。

  谈韵之一直呆在玄关,一手搭着柜子边缘,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过来时,他下意识问:“你要去哪里?”

  徐方亭回头轻蔑一笑:“现在是我的下班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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