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_星星会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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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徐方亭出露台时脱下鞋套,进室内又重新套上,带上卧室前后两道门。

  在室外呆了这么一小会,像鸭子进烤炉,皮烤得脆中带油。

  小东家更是热得忘记外人,立在餐厅中央空调出风口下方,撩起衣摆散热,赤露半截搓衣板腹肌。

  徐方亭心里汗意更浓,不管大肚腩还是腹肌八块,男人不恰当的过度袒露总令她不太舒服,双眼好似被冒犯。

  幸好那边没有太过沉醉,很快讪讪盖好衣摆,恢复疏离的衣冠楚楚,只拎着领口扇了扇风。

  徐方亭又认识了各种机器人的用法,扫地,擦地,擦玻璃,以及手持吸尘器、洗碗机、带自动制冰功能的双开门冰箱,智能家居无处不在,这倒真是她消费不起的水平。

  每介绍完一样,小东家总要求复述,到得后面,徐方亭主动举手说“我给你复述一遍”。

  “还算聪明,”小东家最后点评道,“现在记住不顶事,明天能不忘记再说。不懂就问我,不要自作聪明。”

  “好的。”徐方亭当然会慎之又慎,这也是“保姆宝典”中的一项,弄坏其中一样,一个月工资都不够赔。

  小东家抬臂看了下黑色方形的手表——徐方亭后来才晓得那叫AppleWatch,抵她三个手机的价格——说:“你是不是该先去买菜,差不多得煮饭了?”

  第一天来得晚,已经十点多,整屋打扫只能安排在饭后。

  “老板,平常在哪个超市买菜?”

  有些东家信赖大超市的品质,排斥菜市场,徐方亭得提前问明白。

  小东家出现短暂犹豫,两手无处安放般抄进口袋。

  “楼下菜市,或者不嫌远去地铁口的沃尔玛,看着干净新鲜就行。——还有,别叫我老板,我姓谈,年龄跟你差不了多少。”

  徐方亭思忖片刻,吐出一个尤为别扭的称呼:“那……谈、哥?”

  谈韵之又咬了下唇,像再忍耐什么,下一句开口还是漏出吝啬笑意,指了下厨房。

  “十二点左右开饭,米在电饭锅下面的柜子,我爸也回来吃,煮三个人的量。

  “菜的话——平常多吃牛肉,猪肉支持叉烧和排骨;海鲜都吃,鱼要少刺;蔬菜不吃胡萝卜、青椒和上海青,差不多这样。”

  徐方亭稍仰头盯着琥珀镜片后眼睛简要复述,但内容显然经过自己吸收,调整条理,先说几口部分,然后到“常吃”,末尾附上一句“其他一般都吃”,而不像他一样先分类别再分忌口。

  “今天中午吃凉瓜炒牛肉,清蒸鲈鱼,清炒土豆丝,蒜蓉红薯叶,应该来不及煲汤了,晚上你自行发挥。”

  说罢,谈韵之抄兜上楼,拐角处往下瞥了她一眼。徐方亭这会才发现,他长了一副招风耳,只因鼻子又正又挺,撑起五官的立体感,一般人会先注意到可以滑滑梯的鼻梁。

  徐方亭将米饭焖上,下楼一圈买齐两餐食材,下颌与脖颈蒙上一层细汗。她到厕所洗了把脸,用纸巾匆匆擦干,又返回厨房。

  中午的菜极为考验技术,凉瓜要去涩味且保持颜色不发黄,牛肉炒嫩不能柴,鲈鱼去腥提鲜,土豆切丝看刀工,撕红薯梗要耐心。

  厨房没有空调,玻璃推拉门合上,只有一扇即便大开也不会进风的窗,没一会徐方亭又像上了蒸笼。

  身后玻璃门忽地给敲了敲,一下子拉开至最大,一阵清凉伴随那道不再陌生的少年音飘来。

  “门开着,没那么热。”

  徐方亭回头,一边将刀背沾的牛肉抹下来。

  “我怕油烟跑出去。”

  “我家油烟机吸力强,不用担心,这门从没关过。”

  说完谈韵之回到沙发,支起一边腿,手腕垫膝盖上看手机。没一会手机低电量,他只能转移到茶台一边充电边玩。

  外头凉风漫进来,徐方亭终于舒畅一些。

  她从小帮厨师母亲打下手,厨艺毫不含糊,将土豆直接握在手里,闭着眼都能切成均等大小的细丝。

  她切着正专注,左边视角忽然感觉到有人靠近,扭过头一看,吓一跳,刀停了。

  外面的东家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猪血红POLO衬衫,不再是谈哥,应该叫谈叔。对方也一咯噔,干笑一声道:“你这刀法挺厉害,我没吓到你吧?”

  徐方亭心直口快:“有点……”

  谈礼同回头朝谈韵之嚷嚷:“之哥,女同学啊?”

  徐方亭一时听不清是“女同学”还是“你同学”,低头继续把手中剩下的土豆片切丝。

  只有当儿子的清楚老子的德性,哪怕塞着耳机,也肯定谈礼同说的是“女同学”。

  谈韵之拨冗分他一个眼神,说:“不是,小徐——沈宏介绍来的。”

  谈礼同看戏失败,瘪了瘪嘴,又跟厨房说:“这么切真的不会切到手吗?”

  “谈叔好,”徐方亭快速解决完土豆丝,给他展示掌心,又从钢盆里拈起一撮土豆丝给他瞧,“不会啊,我一直都这么切,放到砧板上反而切不好了。”

  “真厉害!”

  谈礼同客套一笑,转身坐去谈韵之身旁,大嗓门也不知道压一压,说:“怎么挑了个看着那么小的?”

  徐方亭个头挺高,眼神只比谈韵之沉稳些许,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社会经验。用“年轻”来形容都过于成熟,只能配得上年龄“小”。

  “成年了,还小吗?”谈韵之拿过运动水杯,以冰水润口,“我可八岁就开始做家务了。”

  谈礼同老脸闪过一抹失责的不自然,低头把烧水壶凑近茶台的出水口,说:“老沈那里没有别的保姆了吗?”

  “我不知道,你自己去看。”

  谈礼同烧上水,这回记得压低声了,也或许只是烧水壶的响声盖过大嗓门。

  “漂亮女人心机多,尤其这么年纪小小的……”

  谈韵之压上水杯盖,下意识瞥一眼厨房,那边在给鲈鱼撕葱。他回想她专注听讲的模样,不禁揶揄一笑:“你这叫被害妄想症。”

  谈礼同抬头翻了下白眼,没凑合出一句反驳。

  谈韵之又说:“经常在家的是我,当然要找一个能听懂我话的人。—待会先把三天试用工资给沈宏,540。”

  谈礼同咂舌,说:“那么嚣张,还不是要老子掏钱。”

  “不然你以为老子那么容易当吗?”

  每每论及家庭责任,谈礼同都哑口无言,咕哝道:“第二样唔见你叻,驳嘴你就最叻。”

  谈韵之从小听到大,耳朵长茧,眼皮也不抬一下。

  开水煲沸,谈礼同烫了茶壶,只能没话找话道:“饮茶?”

  眼神没从手机屏幕挪开,谈韵之朝他敷衍举了下运动水杯,继续沉浸式玩手机。

  “开饭了——”

  徐方亭做事条理清晰,动作麻利,不一会便把四道菜端上餐桌,拐出餐厅时,恰逢谈礼同从楼上下来,又给小小吓一跳。

  谈礼同没了猪血红的POLO衫和长西裤,上身是中老年男人特别青睐的宽松白背心,下面黑色中裤。

  本来这身打扮也不算暴露,底下小区活动室不少中老年男人就爱这么打扮,可能仗着血液不复新鲜,也不怕招蚊子。但谈礼同有些发福,肚腩松弛,下楼梯一颠一颠的,像随时滑落的猪油,威胁到徐方亭的视觉舒适感。

  她再次觉得,这个家需要一个女主人,中和一下油腻的阳刚之气。

  徐方亭撇开眼,进厨房收拾残局。有些东家喜欢跟保姆同桌不同时吃饭,她其实也不太愿意跟陌生人同桌。

  “小徐,出来吃饭,”是小东家的声音,“消毒柜有公筷。”

  “……”

  徐方亭洗净手解开围裙,找到明显大一号的勺子和长一截的筷子,带上自己的碗筷出去。

  谈礼同盛好饭看了眼谈韵之,说:“吃饭还戴个眼镜,装逼啊?”

  谈韵之面无表情夹了一片牛肉,搁到饭顶:“是啊,帅吧。”

  这人跟父亲说话也这般腔调,徐方亭稍稍安下心,今天表现应该不算太差劲。

  谈礼同呵呵骂道:“骚包。”

  谈韵之:“……”

  谈礼同挺照顾氛围地说:“小徐手艺果然很不错啊!这牛肉挺嫩的,凉瓜也不苦。”

  到底不是自己家,也不是熟悉的人,夸赞并未让徐方亭舒坦多少,她还得挖心思应对。

  “合您口味就好。”

  小东家没发表意见,菜品应该问题不大。

  一顿下来没再有其他谈话,徐方亭乐得沉默,扒了两碗饭,没吃多少菜。

  饭毕,谈韵之到二楼书房玩电脑,谈礼同直接滚上床午睡养肚腩。

  徐方亭炖上晚饭的汤,开始整屋打扫。

  屋里两个厕所都是马桶,是马桶就算了,关键还得跟陌生男人共用——也许算不上共用,她只是一个外部侵入者。徐方亭开始奢望这个家里能有一个女主人,也许能在特殊时期理解一下她。

  徐方亭在乡下家中用旱厕到小学毕业,到初中初潮来临,经老师指点才知道女生小解完都需要用纸擦,马桶只在电视上见过。

  初到这座大城市时,徐方亭进商城厕所没注意门上马桶标识,进去时不得不使出小时候蹲尿桶的功力,扎马步悬空解决的。

  她跟这座城市的每一次格格不入,都会煽动卷铺盖躲回老家的心。

  徐方亭把厕所冲刷干净,做了“新”马桶的启封者,又重新刷洗一遍,才抚平不该有的疙瘩。

  她这会机灵了,把房间空调开足了才进去打扫,累归累,好歹不会再汗流浃背。

  做完清理,徐方亭坐着休息一杯水的时间,又得开始做晚饭。

  ……

  厨房一切收拾妥当,徐方亭大声跟东家告别,说明天早上九点前过来,然后背上她的工具包,提着垃圾袋逃离这个人均年龄三十多岁的男生宿舍。

  下楼丢掉垃圾,徐方亭在小区门外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到地铁站,再排队安检上地铁。出站走回祥景苑,距离开榕庭居已有半个多钟,以前在老家,同样的时间她可以乘班车从村里到县城,现在竟然只在地图上挪动了两公里。

  大城市节奏快,每天竟然花费这么多时间在交通上,且一无所获,焦虑像黑夜侵蚀她的眼神。

  公司宿舍租在隔壁小区,租金相对低廉,环境和配套设施自然远不及东家的榕庭居。

  一百多平方的三居室,连同客厅一起塞了十张一米宽的上下铺,租金按铺计算,比单独租房划算。部分不住家的保姆租住在此,目前工作日有八人,周末有些没另外租房的保姆休假,也会回到这里。环境比她读镇上初中时好些,比市里重点高中可差多了。

  屋里只有客厅摆置两张公用桌子,堆放保姆们的小型电饭煲和餐具。

  排队洗完澡,徐方亭坐塑料矮凳,趴在小房间的下铺写东西。

  1cm厚的笔记本前几页原本抄录各种英语短文,易错词和关键词还用描了红,来沁南市半个月早撕了干净,现在记满常见污渍清理方法,菜谱,大姐们口授的“保姆宝典”和每日花销。

  她把今天接触到新家电用法和注意事项都记录进去。

  双腿收不进床底,几乎开成一字贴在床沿,凳子太高,床太矮,徐方亭弯腰低头,不一会脖子和腰酸涩难忍。

  她想起谈家那间一楼卧室,前后门连通走廊和露台,过道一边是床和顶箱柜,另一边有一张小书桌,也许在那里写字会舒服许多。

  同房间的大姐洗好澡出来,歪头擦着头发,坐到徐方亭对面下铺准备吹头。

  “小妹,今天去东家家里干活怎么样?”

  徐方亭写下最后一个句号,合上本子推到枕头边,站直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脑袋,颈椎骨嘚嘚作响。

  “家里就爹和儿子两个人,地方有点大,要求不多,就——”感觉不到归属与自在,徐方亭不懂换成浅显的语言,而且大姐已经离乡工作二十几年,适应城市多于乡下,发展出自己的交友圈,也许早已忘记初来乍到的飘零感。

  她换了一种说辞,“要是有个女东家就好了,我跟进了男生宿舍一样,一天没说上几句话,说了也感觉不在一个频道。”

  大姐咯咯笑,说:“别人都嫌女东家啰嗦,要求多还抠门,你倒是反过来了。”

  客厅外一个大姐听见聊天,也凑到门边,跟上节奏后,嫌弃地说:“我跟你说,女东家也不一定好到哪去。我那女东家,每次来月经弄脏内裤,都泡在盆里等我洗,我要装作没看见,第二天肯定还摆在那里!”

  徐方亭不禁苦笑。

  同屋大姐又说:“男东家更好不到哪去呢,天天尿在马桶外面!唉哟我的天啊,又黄又骚,我都想吐。我还特意跟他们提过,没有用,不然要我们保姆干什么。”

  徐方亭晚饭开始闹腾,喉头险些反酸,忙叫道:“大姐,你别说了,我快要吐了。”

  两位大姐继续吐槽东家各种奇葩行为,徐方亭趴床上,拉过笔记本,打亮充电宝电筒,潦草往日记后添了一句:

  “我不会一直当保姆的!!”

  十一点半过后,屋里房间陆续熄灯,然而外面街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沿街楼房被迫接收各种噪音,几近通宵的大排档,不时路过的汽车,窗户关严实也不顶事。

  徐方亭以前要么在乡下,要么在安静的学校,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噪音,越是对比,鼻头越是发酸。

  她悄悄吸了吸鼻子,劝自己快点入睡,不然一会还有对铺大姐的呼噜声。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东家烘干机的衣服还没收,试用第一天竟然留下烂尾工程。

  徐方亭翻个身,皱了皱眉,心想算了,两个男人有手有脚,要穿自己收。

  次日一早,趁着荫凉,徐方亭逛了一圈榕庭居周边,踩点各家菜市、早餐店和便利店,然后才买菜去按昨天那扇大门门禁。

  徐方亭不知道入户门密码,谈礼同来开的门。幸好他不再穿浮肉毕露的老头背心,她悄悄舒一口气,问了早上好。

  “那么早。”谈礼同随口应声,扶着玄关柜换好鞋,擦过她肩膀出门。

  徐方亭拎着购物袋静立几秒,没见谈韵之出来,只好掏出准备好的鞋套,自己套上。

  她顺便打量客厅,提前预估一会要收拾的地方。一夜过去只是部分东西没有归位,总体不算糟糕。

  当她拐向厨房时,才晓得,真正糟糕的地方在这边。

  谈韵之恰好从厨房出来,手里拎着他深蓝色的运动水杯。他不再戴那副琥珀眼镜,发顶还有一撮直飞起来,刘海平整,眼神迷惘,竟显出一股稚嫩的憨厚。

  与昨日不同,他只穿了那条CK内裤,浅蓝布料无法模糊老鼠的轮廓,搭上一身蓬勃的肌肉,光秃秃杵在那里像刚从海里爬上岸的野性少年。

  气氛前所未有的紧绷,两个人似乎都想说点什么。

  但谁都挤不出一个字。

  谈韵之大步溜上楼梯,急急忙忙,人上去两层楼梯,一只拖鞋还落在楼梯脚。

  脚步一顿,他低低骂了一句。

  不知道他为什么穿拖鞋,但下一秒,他又把癖好尽情展现出来。

  谈韵之没回头勾拖鞋,而是轻轻抬脚,把另一只拖鞋也飞下来。两只灰色拖鞋散落楼梯口,隔开好远,像对吵架的兄弟。

  他中邪般瞥了她一眼,表情绷不住,嘴角抽搐,耳廓飞红。然后光脚一跨两级跑上楼,逃命似的,他仿佛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徐方亭双颊泛热,眼神发直,步伐悬浮。

  读高中时,教学楼窗户对面便是男生宿舍,傍晚回教室早,会看到许多男生赤着胳膊在宿舍走廊晃荡。但一有栏杆遮挡,二来她也不会主动去瞧,像这样不期而遇的近距离视觉冲击还是头一回,要知道她看过最赤袒的异性还是医院墙上的人体穴位图。

  这位小东家不仅不喜欢穿鞋,连衣服也不喜欢穿。

  那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晚上回去一定要叫鲶鱼精给她换一个正常点的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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