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是贤妻_厂督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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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我是贤妻

  职业需要,薛纪年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两辈子加起来,也扮演过不少角色,但对于别人夫君这一领域却从未涉及过。

  他不知道“为人夫”具体该做什么,幸好花浅对“为人妇”这一职业了解的很深入,是以表现出来,在外人眼中就是恩爱夫妇的典范,他只需安静的躺着看她表演即可。

  也算是合作愉快。

  身子好了些,他披衣下床,花浅不在屋子里。

  薛纪年推开房门,打眼就看清院子摆设。

  这是山野之地最普通的三合院落,用数道篱笆围了起来,角落处养了几只鸡,正低头在草丛里扒拉着。

  最东边的小房子便是厨房,不同于正屋是黑瓦遮顶,这小厨房只用几根木柱支撑着,用茅草简略的盖了顶,耳朵灵敏些,人都不需要出厢房,便能听见说话声。

  “前儿夜里,纪公子那般危险,夫人临危不乱,真是厉害。”

  花浅蹲在一个石垛上,看着冯氏往灶下塞柴火,闻言一笑:“哪是不乱,我心里可吓坏了。可是没办法,如今相公身边就只我一人,我若是也不顶事,相公可如何是好。”

  “纪夫人真是贤惠。”冯氏夸了一句,又有些不好意思:“说来惭愧,本来我家男人要去镇上请大夫的,是我担心天黑路滑,才拉住了他,想着等天亮再动身。幸好后来纪公子退了烧,真是佛祖保佑。纪夫人莫怪。”

  花浅赶紧摆手:“冯婶说哪里话,若没有你们的好心搭救,我跟我相公如今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冯氏也笑了笑:“夫人这般明事理,纪公子当真好福气。”

  花浅娇羞状:“哪有,是我好福气,三生积德,才嫁给了我家相公。这么些年,我夫妻二人感情深厚,相公对我一往情深,我对相公至死不渝,我们两个缺了哪一个,对方都活不下去。”

  说得冯氏又是一阵羡慕。

  两人又聊了会,花浅低呼:“呀,我的药熬好了,婶子,先不聊了,我给相公先端进去。”

  边说边起身沥着药渣,边嘀咕着:“不晓得他有没有醒。”

  “好嘞,要不要我帮忙?”冯氏将手往腰布上一擦,也跟着起身。

  “不用不用,这事儿我来就好。”

  冯氏又乐呵呵的笑了:“夫人对纪公子真是上心,我瞧这两日,纪公子万般事情皆是你亲力亲为。”

  花浅抿抿嘴,又是娇羞一笑:“既是嫁他为妻,自然要万般上心。我想陆大叔若是有个哪里不舒服,婶子定然也会这般做吧。”

  冯氏摆手:“他那皮厚,哪需要这般仔细小心。”

  花浅在心里淌泪,她也不想这般仔细小心,奈何狗命捏在对方手里,万一惹毛,就要狗头不保,真真是万般无奈。

  花浅端着药回屋,抬眼见薛纪年好端端的坐在桌旁。

  “相公,你怎么起来了,快躺好,你这身子现在还不能乱动。”

  薛纪年没作声,任她放下药碗,将他往床上扶。

  花浅拍了拍枕头,拍的松软了些,才垫在他背后:“你小心着些。”

  又去端来汤药,舀了一小匙递到薛纪年嘴边,一边说道:“这是陆大叔今早去村正那里讨来的药,也不知道药效怎么样,你先试试。”

  薛纪年看看花浅,又垂眸看了看那碗汤药,并未张口。

  若薛柒在场,估计弯刀又要架脖子了,不知药效又未经试验的药物,怎能进督主大人的嘴。

  见薛纪年不动,花浅疑惑的看看他,又看看药,凑上前闻了闻,道:“是有点刺鼻,不过比上次闻着要温和些。”

  不待薛纪年开口,将那勺本是喂他的药水往自己嘴里一塞,随即皱起小脸:“呜,好苦,闻着比上次好,怎么喝起来还更苦了。”

  话虽这么说,倒并没有吐出来,直接喝了下去。

  她有些抱歉的看看缺纪年,又看看门外,见冯氏端着簸箕正出门去,她凑近薛纪年道:“相公,对不住,这里特别穷,没什么好东西,你先将就一下,等明天我再拜托冯婶去镇上买点糖果,你再喝药就不难受了。”

  谁跟她说他是嫌药难喝?

  薛纪年勾唇一笑:“一往情深?”

  花浅一愣。

  薛纪年:“至死不渝?”

  花浅端碗的手一抖,几滴汤药洒了出来,溅在薛纪年的衣服上,两人同时低头,看着白色里衣上的几点污点,薛纪年又睨了她一眼。

  虽然没再说什么,但是花浅还是紧张了,这家伙竟然偷听她说话。

  她干笑:“相公别误会,我这不是怕别人怀疑咱们的关系,才编的幌子。即然编了自然要编的真实,不能让别人看出破绽,你说对吧?”

  见薛纪年还是没作声,花浅更紧张了:“相公你放心,我之所言皆是为了我俩安危,绝非是要占你便宜。”

  薛纪年:“……”

  半晌,他哼了一声:“你我本是陌路,你却能将夫妻情深之意溢于言表,本督又怎知你此刻所言是否属实。”

  花浅马上举手发誓:“花浅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说完赶紧放下手,心里不停的合掌祈祷老天爷:逼不得已万望见谅,阿弥陀佛。

  薛纪年果然没再刁难她,只是眼带奇怪的问道:“夫妻情深并非嘴上而言,你是如何做到……咳……”

  后面的话他没有接下去,他想说,她是如何做到看起来眼里心里都是他,仿佛真的似的动人?

  “这有何难。”花浅不在意的搅了搅药汤,道:“我师姐说过,若想骗过别人,首先就要骗过自己。所以在我心里,我是真当你是我相公。”

  所以她现在对他一切的好,都是出于,她在心里真将他当成她的男人?

  不知为何,薛纪年忽然有些不自在。

  谁知花浅继续道:“当然,这是假的,督公你别放在心上。不过我这人吧,善于自欺欺人,只求督公别时不时的提醒我,那么接下来些日子,我定然能做好夫人一职。”

  薛纪年:“……”

  两人这么一闲聊,竟是都忘了这只小汤匙方才被花浅用过,薛纪年皱了皱眉,没有接话,低头喝了一口药汤,眉头顿时皱得更深,太苦了。他怀疑的看了看花浅,觉得这人是故意的,里面黄莲一定加的不少。

  “我自己来。”还不如一口饮尽来得干脆。

  谁知花浅端高碗,轻声说:“相公莫急,这身子是要慢慢调养的,我知道你急着上京,可如今我们急不得。”

  一边说一边捏着汤勺又舀了一瓢递在薛纪年嘴边。

  薛纪年微一打眼,瞧见冯氏又走了回来了,路过她们房间时还探头看了看。

  他皱着眉头,只能任花浅一勺勺小心的伺侯着。

  垂眼间,花浅偷偷的乐了,苦死你。

  薛纪年不得不承认,沈夜这个女人的确有过人之处。

  得她一连数日衣不解带的照顾,如今他身体真是好了许多。

  数日的阴雨终有放晴,薛纪年步出院子,在门口与冯氏遇上。

  冯氏端着簸箕正上下的颠着谷物,几只小鸡仔围在她脚边,正啄着颠落的米粒。

  瞧见薛纪年出来,冯氏乐呵呵一笑:“纪公子好啊。”

  薛纪年点点头,问道:“婶子可有看见我夫人?”

  他昨儿夜里睡得很好,一眼睁开,竟是日上三竿,对于日理万机头皮紧绷的薛提督而言,他从入了宫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

  提心吊胆的宫闱生活,哪怕他如今爬上东厂之首位,依旧放松不得片刻,夜夜不得安寝。

  倒是落难这几日,反而休息得很好。

  冯氏闻言笑得更欢,这纪家夫妇的感情果然如纪夫人所言一般,真真是好得冒油,纪夫人不过走开一会儿,纪相公就这么着急了。

  她满面堆笑道:“夫人去给你洗衣服了,我本来说帮她洗,夫人就是不肯,说你的事情她一定要亲历亲为。”

  见薛纪年神色并未动容,这几日与花浅处出革命感情的冯氏立刻有些不满,生怕他不相信似的又补充道:“纪公子你是不知道,那日夜里,你发起高烧,夫人她一晚上都没睡,早上起来,我瞧着她那眼眶都熬红了,可憔悴了,怪招人怜惜的。”

  说完不忘做个总结:“娶了纪夫人这样的女人,公子真是好福气。”

  薛纪年勾唇一笑,笑容温和道:“蒙婶子夸赞,在下亦是这般感觉。得妇如此,夫复何求。”

  冯氏听不懂他后半句话,但看他神情愉悦,应该是对夫人很满意的。遂又跟着附和了几句,正聊着,忽见花浅从村口处远远走来。

  她一手端着个木盆子抵在腰间,里面放着几件衣裳,一手倒拎着个小篮子,粗布灰衣,正缓缓走来。

  大约是看见薛纪年,本来慢悠悠的步伐忽然加快,几步就窜到薛纪年面前,满脸兴奋的将木盆子很随意的往地上一放,举起手中的小篮子往薛纪年面前一递:“相公你瞧,我摘了什么?”

  薛纪年垂眼,是十几个毛绒绒的果子。

  “这是什么?”他问道。

  花浅得意一笑:“没见过吧。”

  说着不由分说将小篮子往薛纪年手里一塞:“你先拿着,我晒完衣服再跟你说。”

  见冯氏站在一旁往这边瞧,花浅又道:“这果子我方才在村后头瞧见了许多,婶子可要尝尝?”

  冯氏连连摇头:“不用不用,这果子吃不得,又苦又涩。”

  花浅不以为意:“那是还没成熟,熟了味道就好了。”

  薛纪年被她往屋里推了几步,却也没有顺势回屋,走了几步又停下,看花浅端着木盆子往院角走去,那里立着两根竹竿,上头绑了一张草绳,专门晾晒衣物。

  薛纪年看见那件深紫色外袍,正是他前些日子所穿之物,他有些疑惑,这般破损之衣她怎么还留着?

  花浅没有跟他解释,晒好了他的衣物又毫不在意的拎起自己的衣物,抖了抖,往草绳上一挂。

  这两件衣服薛纪年都很熟悉,一套是他的,一套是她的,如今正紧连着挂在一处,微风吹来,微微飘动。

  而边上的姑娘,正伸手轻轻的拍着衣物,又伸手拉拉皱褶,姿势娴熟自然。

  花浅晒好了衣物,一转头,瞧见薛纪年还站在原位,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花浅灿然一笑。

  她这些日子已经习惯对着他笑,师姐说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花浅入世的准则就是逢人就带三分笑。

  阳光明媚,落在姑娘落落大方的脸上,映出诱人的光晕。

  他心口忽然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花浅将木盆还给冯氏,又跟冯氏嘀咕了几句,才走向薛纪年,拉过他的手一起往屋内走,一边笑嘻嘻道:“相公,走,我们一起回屋,让你尝尝好东西。”

  薛纪年没说什么,顺着她的牵扯一起回去。

  回到屋里,花浅将薛纪年往椅子上一按,接过小篮子放在桌上,拿出一个黄皮果子,先是吹了吹上头的绒毛,然后手指微一用力,将表面捏开,淡黄色的汁水顿时淌了出来。

  她熟练的拨开表皮,将里头淡黄色的果肉举到薛纪年面前,道:“你尝尝。”

  薛纪年皱着眉:“这是什么?”

  “这是山里的一种野果子,味道可好了,你尝尝看。”

  盯着眼前这枚犹在淌水的果子,再看看面前这个执着伸手的姑娘,薛纪年并没有犹豫太久,还是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花浅两眼亮晶晶的望着他:“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甜中带酸,清爽可口。

  “还好。”薛纪年给出客观的评价。

  听得夸奖,花浅笑意更盛,将薛纪年咬过一口的果子直接丢进自己的嘴里,一边满足的啧了两声,一边往他身旁的凳子上一坐,边吃边道:“这果子我只在雾隐山上见过,没想到这个地方也有这么多,方才听冯婶的意思,好像她们并不吃这个。”

  “唔,估计是还不知道怎么吃吧。”她一边说一边继续拨开下一个,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在薛纪年的眼中是多么的惊骇。

  她吃了……他吃剩的另一半。

  这个发现让薛纪年耳尖微微泛红。

  他掩饰性的又咳了两声。

  她果然如当日跟他所说那般,将他当成自己平起平坐的夫君,而不是昔日高高在上的东厂提督。

  神情自然动作自然,连跟他说话的语气也万分自然,好似他们是一对成婚多年的夫妻,相濡以沫举案齐眉。

  花浅依旧沉浸在摘到美味野果的兴奋中,一边剥果子皮,一边还在道:“你若是喜欢,我明天再去摘一些。嗯,要不你也一起去走走,可好?”

  边说,边自然的又将剥好的果子递到薛纪年的嘴边,示意他张口,薛纪年低头看了看那如小儿拳头一般的果子,忽然低头整个吞了进去。

  吞得急了,差点将花浅指头都含进去,花浅慌忙甩手,惊讶的瞪着薛纪年:“相公,你急什么,小心噎着。”

  心思有异的薛提督:“……”

  陆家村呆了几日,花浅与当地的村民很快打成一片,她这人随和又不讲究,人缘向来特别好。

  也不知道是她那些看起来很普通的草药起了作用,还是薛纪年身体底子太好,数日之后,伤势好转了大半。

  今早花浅在替他换药时发现这个现象,顿时高兴不已。她认真的分析了一下,觉得还是自己照顾得好。

  午膳过后,薛纪年又睡了会儿,直到院外传来吱喳的说话声。

  他迷蒙的挣开眼。

  重生以来,他许久都没有睡过好觉。被那个恶梦困扰着,让他夜夜难寐。可没想到,这几日呆在这个山村,他竟然夜夜安寝,一觉天明。

  他起身,瞧见地上花浅那床铺子,她估计午时也睡了会儿,此刻人已不见,被子也没叠,狗窝似的摊在地上。

  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还大言不惭的说能照顾他?哼!

  外院的说话声一开始还比较低,后来不知道聊到什么点上,明显的高亢起来。

  他披衣下床。

  路过花浅的“狗窝”时,踢了踢她掉在席外边的被子,跨过了两步,回头看看,觉得碍眼的很,单手一拎抖了抖,简单的甩出一个不规整的团团,哼了声,嫌弃的丢回她的破草席上。

  “冯婶,你给评评理,俺嫁给他陆木勇时,他家一穷二白,俺也没说什么。这些年操持家事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结果他倒好,家里好不容易存了点小钱,他竟然……他竟然……”

  “牛子娘,你别激动,慢慢说,勇哥他要怎么了?”是陆大虎的媳妇冯氏的声音。

  “他竟然要娶小妾!哇!”后面一声,哭得又响又委屈。

  薛纪年来到窗前,见院子里已经围了一群人,有男有女。中间一个穿灰青粗布的村妇正坐在小木扎上,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一个矮壮的男人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气粗的低斥:“有什么话不能回家说,在外人家里说什么,丢不丢人!”

  “俺有什么丢人的!俺男人都要被狐狸精抢走了,俺还有什么好丢人的?!”那村妇面红脖子粗的吼了回去,嗓门震天响。

  都说妻不如妾,在场这帮正妻眼里,所有小妾都是狐狸精,还是自个儿男人心甘情愿抬起屋的狐狸精。

  更招人恨!

  花浅站在廊下,本来是闲来无事听嗑牙,听着听着,决定下场跟他掰扯掰扯。

  “哎,这就是勇哥的不对了,好端端的娶什么小妾啊。”

  这话女人听了舒心,男人听了堵心。

  花浅这些时日虽然跟大家处得不错,但这事毕竟关乎自己后半生性福,陆木勇有些挂不住脸,道:“纪夫人这话何意,大丈夫三妻四妾,有何不对?”

  在场本就有些小心思的男人一听,也跟着附和:“就是啊,不给娶小妾,就是妒妇。”求书寨中文

  再一看花浅,这不就是前几天才救的小娘子吗?

  寄人篱下还敢猖狂,顿时看花浅的眼光就不太友善了。

  花浅当然也感受到了这些不太友好的目光,但她觉得过嘴瘾比较重要:“不瞒大伙儿,其实吧,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多抬几房小妾,多生几个小子,大家住一起,互相有个关照,家里人多才热闹嘛,你们说是不是?”

  在场男人:是的是的。

  在场妇人:是个屁!

  她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拉起陆木勇媳妇的手,一脸感同身受的模样:“唉,要不是后来遇上事儿,我还真得劝劝你放宽肚量了。”

  冯氏配合的问道:“纪夫人是发生了什么事?”

  花浅叹了口气,语含悲痛:“之前我也说过了,我夫妇二人缘何流落到此。”

  “不是被贼人所劫吗?”

  “的确如此,但真正的幕后黑手却是另有其人。”

  一听花浅这语气,这是有长故事要开播啊,现场立刻安静下来,冯氏两手各拎条长板凳,往院里一横,大伙各自占位,一副拉架子听故事的节奏。

  花浅顺势找了个石墩,往上一蹲:“这一切,要从我家相公说起。”

  众人:喔~~

  “你们知晓哇,我相公除我之外,还有七个夫人。”

  众人:哇~~~

  “一开始,大家一起过日子,和和乐乐,也还说得过去,直到前些年,我相公身子出了岔子,这家里就不平静了。”

  众人齐问:“怎么说?”

  花浅悲愤的一咬牙:“家里那些小夫人出事了!”

  众人:???

  花浅扳着手指一个个数:“一个和游方郎中好上,跑了。一个和门房好上,浸了猪笼。还有一个去年不知得了什么毛病,天天咯血,也死了。”

  众人:!!!

  花浅一脸忧伤的看着剩下的四根手指头:“剩下4个女人倒是没事,就是天天在后院闹嘴儿,吵得家里不得安宁。她们中倒是生了2个闺女,就是不晓得是不是我相公亲生的。”

  “咋滴还不是亲生的?生女儿就不能见人啊?”显然这位妇人也是吃过生女儿的苦,一听花浅怀疑生女儿的真假,嗓门顿时提高了八度。

  冯氏赶紧摆手:“安静安静,这没说完呢,别打岔。”

  花浅继续用一种很悲痛的神情说道:“不是我乱猜忌,主要是我相公吧,我俩夫妻感情特别好,他去哪个妹妹屋子里坐坐都会跟我打过招呼。我特意给算了日子,那两个小妾生的孩子,日子对不上。”

  现场齐齐嘶了声,然后齐齐转身,看了眼薛纪年住的屋子。

  虽然看不见纪公子的人,但不妨碍他们传递满满的同情。

  这纪家相公,也恁惨了点。

  薛纪年只觉一腔热血上心头,背上的伤口又崩裂了。

  “所谓,糟糠妻不可弃,这老古人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在场正妻纷纷表示同意。

  “还有,你们知道是谁派人来追杀我们的吗?”

  众人齐齐摇头。

  “就是那七个小妾中的一人。这几日,我跟我相公合计过了,再结合我们上京之前家里的异常,我觉得她们最有嫌疑,就是想害了我们,好继承我们的家业。”

  听众中,有人疑惑发问:“那你还没有子嗣吗?”

  按理说,有子嗣的话,轮不到小妾继承。

  花浅羞答答的低头:“还没来得及生。”

  站在窗后的薛纪年:“……”

  院内,花浅继续洗脑:“若不是诸位恩人相救,我与相公如今……如今……”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浮上眼眶。

  冯氏赶紧安慰道:“纪夫人,你别伤心了,我们都知晓的,这宅子里女人多了是非多。”

  花浅捂着脸怯生生来了句:“女人忌嫉,其实我是知道的,我本不该说方才那些话,可站在女人的角度,同病相怜,我也不想有人如我这般受伤害。”

  “我们乡下户,哪有那么多规矩,纪夫人这般善心,我们都是晓得的。”

  花浅捏着手绢擦了擦自己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继续给自己立丰碑:“最重要的是,伤害我不要紧,你们看看我家男人,受那么重的伤,差点连命都没了。我这个做妻子的别提有多痛心,如今我日夜后悔,就是当初不该答应抬那七房小妾。看着相公如今模样,我真是日日剜心,恨不得替他受苦。”

  众人又是一顿唏嘘劝慰,妇女们有众一词的声讨狐狸精,汉子们心有戚戚,看着花浅梨花带泪的一番模样,又回味了一番她刚刚的说词,情真意切,深觉正妻不容易。

  唯一遗憾的是,自家婆娘没有纪夫人颜值高。

  “所以说啊,家里的人啊,是人口越简单越好,没事弄得妻妾太多,家宅不宁。”

  被花浅这么一打岔,还真将陆木勇想娶妾的心思给暂时打散了。

  大家又闲聊了一下,才各自散去。

  花浅含笑跟那群八卦的村妇告别,功成身退,一回头,看见薛纪年靠在门边神情莫名。

  “呃,督……相公,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薛纪年抬头看了看天色,淡淡回怼:“不如你早。”

  呵呵……真幽默。

  花浅讪笑搓搓手,两边一瞧,见没人关注他们这里,遂小心的往前凑了凑,问道:“那、那相公你站了有一会儿了吧,你什么时候来的?”

  老天保佑,她方才胡编乱造的那一通可千万别给听见了。

  薛纪年看着她似笑非笑:“在你给本督娶了八房夫人的时候。”

  花浅:“……”

  纪夫人与纪相公的恩爱史,经过花浅数日的深耕远播,很快在陆家村广为流传,现在花浅一跨出陆大虎家大门,就有人冲着她竖大拇指。

  ——瞧,就是她,为夫献身勇跳悬崖,爱感天地。

  ——瞧,就是她,端茶送水洗衣煮饭,贤良淑德。

  ——瞧,还是她,替夫君取了七个小妾,贤慧无双。

  ……

  是她是她都是她。

  花浅每天都美滋滋的,好像自己真是自个儿故事里的女主角。

  这第一条和第三条,虽只能存在于故事里,但这第二条,花浅自认还是做的不错的。

  此刻,她走到院中,收起前几天洗完晒干的衣物。那是她和薛纪年原本的衣物,原本想一丢了事,可看看陆家这穷样,想换套新衣都很难。

  前些日子,花浅向冯氏借了套衣饰,知道薛纪年这人毛病多,她很委婉的向冯氏提出要求,内衣要全新的,材质无所谓。

  刚巧冯氏前些日子替陆大虎缝了一套棉布内里,还没来得及穿,听得花浅的话,冯氏大方的匀给了她。

  但总不能一直穿这套。

  花浅抱着两人衣物走进屋里,放在床上开始叠整。

  这几日,薛纪年伤势大有好转,每天都会抽点时间出去走动走动,花浅经常陪着他,不过今天她有事要做。

  将所有衣服都叠整齐后,花浅抱着薛纪年原先的那件锦服来到桌旁,从桌底抽出一个针线篓子,翻了翻,挑出一根细针。

  花浅觉得,目前情况下,巩固贤妻人设很有必要。你瞧她随口瞎掰的七个夫人故事,都有人相信的义无返顾。

  所以替自家相公洗衣煮饭是必不可少,缝补衣服更是勤俭执家情深意重的表现。

  她看冯氏替陆大虎补过衣服,姿势很轻松,手艺很简单。

  她相信自己也一定能做好!

  薛纪年站在小山坡上,从这里看去,可以看清整个陆家村。

  陆家村依山而建,全村不过百余户,地处靖阳边界,又穷又破,在大晋,这种落后的村落处处可见,在薛纪年眼中,并无任何稀奇。

  他目光淡然的往远处看去,那里有一条很宽的大河,穿过南陵,横渡靖阳……

  一个黑衣人悄身出现,快步走至薛纪年身后。

  “属下参见督主。”

  “如何?”

  “属下已放出消息,相信不久,有关雾隐山的一切信息均有回复。”

  薛纪年没作声,目光微垂,落在已有三两炊烟的陆家村,从他这里,可以很清楚的看见陆大虎的家。

  花浅那日的话给薛纪年提了个醒,一个收养了孤女的山野老道,他本可不必在意,但从花浅话里得知,她师父会医术,而且很精湛。

  既是精湛,她为何还愿意跟他进宫?她大可先回师门求救,也比跟着他强。

  除非,她认识碧领天!

  碧领天出自深宫,普通山野之民绝难遇上。

  不管花浅在他面前说得如何动听,演的如何维妙,都无法掩盖她心思有异的事实。

  薛纪年面沉如水,眉间深锁:“薛柒那边如何?”

  “大档头已顺利接近怀王府。”

  薛纪年挥挥手,黑衣人如来时般悄无声息的隐去……

  又站了会儿,薛纪年才负手离开……

  陆大虎家虽然穷,但很整洁。

  厨房里冯氏正在做晚饭,薛纪年刚跨进小院,便听见她扯着嗓子在喊陆大虎去地里摘点青菜。

  薛纪年脚步顿了顿,往常这时候,花浅总会帮着冯氏一起做饭,灶间总能听见两人的交谈声。

  今日却没有任何动静。

  薛纪年直接往他们住的屋子走去,刚走了几步,他就停住了。

  厢房的门没有关,花浅安静的坐在桌旁,脸色晶莹肤光如雪,鹅蛋脸儿上有一个小小酒窝,轻轻浅浅。大约是午后洗过头,此时头发松散的披着,细致乌黑的布满整个肩头,纤细婉约的脖颈勾出完美的弧度,正专注着手上的动作。

  她手上抱着件外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抖动,衣摆不小心拖下地,蹭了一点点灰。

  他认得,她在缝补的衣物正是他的外衫。

  不知为何,脑中突然跳出一句诗: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虽然跟眼前的场景不太符合,但薛纪年竟觉得再贴切不过。

  不可否认,就算明白她是别有用心的接近,依旧抵不过此刻的美好。

  薛纪年仿佛听得自己心弦铮的一声,被谁用细指轻挑,带着余音缓缓荡在心间。

  他微皱眉头,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胸前,有一瞬间,他感受到那里有失衡的心跳,所幸只是一瞬间,快得让他几无查觉。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的衣饰都有专人打理。不同的是,得势的时候华贵,失势的时候破陋。

  不管那些人是抱着什么心态替他打理,都肯定没有眼前这一幕让他动容。

  当然,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动容,心底反而有一股急躁感,迫切的想知晓有关雾隐山的一切。

  听得门口动静,花浅抬头,只见薛纪年不知在看些什么,看得有些失神。她灿然一笑:“相公,你回来啦。”

  她欣喜的起身,一脸献宝的将衣服捧到他面前抖开:“相公你瞧,衣服我补好了,怎么样?”

  薛纪年低眼一看,方才美好的意境顿时幻灭,他嫌弃的皱皱眉。

  平心而论,花浅的手艺真不怎么样。这件衣服最大的破损处就是上回他替花浅挡的那一刀,肩背处给砍开老大一个口子。

  此时经过花浅的缝缝补补,只见裂开的地方被丝线重新串起,针脚偏大还不均匀,像一条变了形的蜈蚣,跟东厂的绣娘完全不可比拟。

  可再一看花浅一脸快夸夸我的神情,薛纪年动动嘴唇,难听的吐槽终究没说出口。

  他单手拎过衣服,嗯了声,一脸沉默的从她身边走过。

  对于薛纪年惜字如金的点评,花浅喜滋滋的接受了。因为她认定,这是一个夸奖。如果是在师门,她要是敢拿这样一件成品来献宝,八成会被师兄姐们打击得体无完肤。他们会直接嘲笑她:缝的什么玩意儿,跟条蜈蚣似的,去去去,扔一边儿玩去。

  在师门,这样的针线活一类,从来都是师姐的专属,从小到大,花浅连个荷包都没绣过。

  得到薛纪年的夸奖,让花浅一整天都乐呵呵的。

  她觉得自己很有潜力胜任“贤妻”这个角色,以后无论谁娶了她,那都得祖坟冒青烟。

  晚风习习,夜凉如水。

  花浅单手枕在脑后,支着腿,嘴里叨着根狗尾巴草,悠闲的躺在陆大虎家的屋顶上。

  月光如银子,无处不可照及,山上竹篁在月光下变成了一片黑色。屋后草丛中虫声繁密如落雨。间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会有一只草莺嘘嘘落落的啭着它的喉咙。

  花浅喜欢这般夜色,也享受这般夜色。

  夜初静,人已寐。

  小山村里,农人都睡得早,唯有她,偷偷摸摸的跳上人家屋顶。

  出门的时候薛纪年已然安寝,花浅睡不着,又怕在床上滚来滚去吵醒他,干脆跑到外头来。

  如此良辰美景,若是有美酒佳肴在侧,定是人间一大快事。

  可惜陆大虎家穷得很,成亲也成得晚,不过他家地窖里倒是有两坛女儿红,冯氏说,是替他们未来的孩子准备的,若是生女,便是出嫁之礼,若是为儿,便是娶妻之礼。

  花浅虽有些垂涎,终究没好意思伸手。

  “你在上面做什么?”一声低问从檐下传来。

  花浅蘧然坐起,只见薛纪年披着外衣站在院子里,背着月光,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可以想像得出,定然是满脸不赞同。

  花浅飞身而下,落在薛纪年身边:“相公,你怎么起来了?”

  薛纪年道:“你在上面做什么?”

  还真执着,她一个姑娘家半夜在人家屋顶上能做什么?偷汉子吗?

  “赏月啊。”

  薛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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