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送货上门
午后阳光炽烈。
朴青野抱着自己沉甸甸的书包,靠在车窗上，被明亮的太阳晒得半眯眼睛。公交车上的空调很凉，她正对着风口,夹杂着油腻腻味道的凉风一阵阵吹到脸上，吹得人鼻腔发干，痒痒的直想打喷嚏。
女孩从书包夹层里摸出一片口香糖，撕掉包装纸。嚼口香糖的时候,一股清凉的薄荷味直冲脑门,很冰,晕晕乎乎的感觉顿时被驱散。往车外望,盘山公路边的杂草野树摇晃着倒退,远处墨绿色的丘陵在阳光下显得亮光闪闪，干燥而晴朗,叫人舒心。
离坐上这趟公交已经过了一个钟头，翻过前面这座山,公交车马上就要开到藻镇的车站了。
朴青野斜着身，用侧脸贴住尚且冰凉的玻璃,默默地心想：姚窈……
在心里念出这个名字以后,她却有些茫然,不知道接着该往下想什么,思绪又渐渐飘散到了别的地方。
正如上星期两个人在楼梯间分别时她安慰姚窈的话，藻镇离岐县并不远,搭公交车，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那里也正是朴青野的老家，她的大多数童年时光在这个群山环绕的安静小镇上度过，相处最久的长辈除了奶奶，就是邻居家的几个老人。
姚母在饭桌上提起这个地名的时候,朴青野其实曾经在心里偷偷盘算，暑假能不能借着探望亲戚的名头，到镇里和姚窈见一面——
没想到机会就在眼前，自己却已经先等不及了。
朴青野摸出刚才被静音的手机，按亮屏幕看了一眼。不出所料，十多通电话都来自父母，可以想见那对夫妻在吵完架，却发现自己女儿无故失踪以后气急败坏的心情。
……不急。不急着回电话，先等他们消消气。
短发女孩漫无目的地嚼着嘴里的口香糖，返回菜单，又打开了联系人栏。反正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每回她老爸老妈都要发一通火，最后也得不出什么有意义的结果，不了了之而已。
她垂着眼睛，看光标移动到联系人里，那个熟悉的名字。
——姚窈。
拇指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朴青野长长舒了一口气，又重新对自己说了一遍：不急。
虽然现在不知为什么，特别想听到对方的声音，但她更想给这家伙一个惊喜——
如果在小镇炎热漫长的下午，自己突然出现在姚窈面前，她该会是什么反应呢……？她会笑吗？会睁大眼睛吗？会一路颠颠地飞快朝自己跑过来，然后扑到人身上吗——就好像一只小狗那样？
朴青野靠着窗，漫无边际地想象了一会儿，忽然不自觉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笑声很轻，大巴又在颠簸中行驶，车上根本不会有人听见的，女孩却立刻觉得窘了。她用手掌使劲揉了两下脸，额头抵着窗玻璃，紧紧盯着窗外明亮的风景看。
好丢人。
……可是，为什么我现在又这么开心？
眼前骤然一阵昏暗，水泥洞壁压下来，头顶缓慢移动的云被哗啦啦一排排闪过的灯泡取代。公交车开进穿山隧道了，在到达目的地以前，这是每辆车都要经过的最后一段路。
藻镇，就在前面。
藻镇坐落在整个县的最南边，靠近海岸，被平缓的山丘包围。整个镇子地方不大，从山脚的车站慢悠悠徒步走到小镇尽头，只不过二三十分钟的光景。朴青野拎着一个沉重的背包，走一段停一段，也不觉得累。
就是无遮无拦的阳光热情过了头，她在窄窄的小马路上步行，穿着短袖短裤，还是出了一身汗。
街边屋檐的阴影下坐着一个中年女人，手里拿着把竹摇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自己扇风。瞥见独自走路的朴青野，那女人突然出声叫了她的名字：
“朴青野！”
短发女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回过头，看见一张略显眼熟的笑脸。圆圆的，被夏天过于丰沛的阳光照成深棕色，带着某种人到中年特有的亲切。
……啊，又是哪家只认得出面孔，却始终捋不清血缘关系的远房亲戚吧。
待在小地方的坏处是，这里的每个人几乎都沾点亲带点故，三年五载住下来，就算是镇子最北和镇子最南头的人家，在菜市场遇见也是要打招呼的。这里的女人们消息灵通，一件事情只要让第一个人知道了，两天之内，就能在夜晚乘凉的闲聊中传遍整座镇。
比如新开辟的公墓，比如即将回老家迁坟的几家人，比如今天，朴青野的突然到来。
“咦，青野啊，”中年女人在摇椅上直起腰来，满脸好奇，“老朴不是说要带着你回镇上吗？你怎么就一个人，你爸你妈呢？”
朴青野盯着面前的长辈回忆了半天，这才认出来，她大概是自己奶奶表亲的女儿。两家人平时来往还算密切，按辈分，应该叫一声表姑……还是堂姑？
南方的亲戚叫法分得复杂，永远叫人弄不明白。
她懒得思考，站在原地，露出一个在长辈面前惯用的笑容：“姑姑好。”
“哎！”长着棕色圆脸的中年女人笑起来，笑得身下的竹摇椅吱吱嘎嘎一阵乱响，“小野还是那样，打小嘴就甜。”
“嘴很甜”的朴青野，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表姑拉进了家门。
藻镇上的民房都是自建屋，房檐低矮，铺着层泥灰瓦片。屋外烈日炎炎，房间里倒是阴暗潮湿，透着股凉气，像从泥土里刚翻出来的，阳光怎么也晒不热。
朴青野站在电风扇前，纱窗外是蝉鸣一片的后院。被叫进房间以后，她没多客气，端着装了凉水的碗，扯着自己被汗水打湿的白T恤，就和表姑瞎掰扯起来。
藻镇民风如此，要是她对着亲戚推三阻四，反而要招惹人家在背后说闲话了。
表姑说她嘴甜倒也不是全假的，朴青野这人聊天全凭心情，要是起了兴要骗一个人开心，能扯谎扯到天花乱坠，非把对方说得笑出声不可。
此刻的远房长辈就被她哄得一脸亲亲热热相，有一两年没见面了，却殷勤得仿佛从小看着她长大，站着聊了半天，拉着朴青野的手引她到厨房，又是给她塞东西，又是要她吃水果。
朴青野看着碗槽里一大脸盆湿漉漉的葡萄，犯了难：“姑，这么多葡萄，我一个人也吃不下啊……”
“哎，这是隔壁刚搬来的邻居前几天送我们家的，”中年女人麻利地把铁盆端到桌上，又窸窸窣窣去解另外一个袋子，“那个邻居啊，挨家挨户送了一大堆，这还是已经吃了一半的。”
话语间，表姑已经从塑料袋里倒出一堆草莓，掂了掂剩下来的半袋：“我打算给她回送点水果，天气热，水果吃不掉容易烂。哎，话说起来，那个邻居还带了个挺漂亮的小女孩呢，和你差不多年纪……”
听到“挺漂亮”“差不多年纪”两个词，朴青野就觉得眼皮下意识一跳，心中慢慢有了个模糊的猜测。
可是……真的会这么巧吗？
她不动声色地往嘴里填了颗葡萄，鼓着腮帮子，含糊着自告奋勇：“姑，外面热，要不我帮忙跑个腿吧？那家邻居住在哪？”
“在院子正对面，刷了白漆的那栋小平房——小野啊，辛苦……”
早就在等待中有些按捺不住冲动，没等长辈把话说完，朴青野拎起那大半袋子草莓，啪嗒啪嗒穿过厅堂，往后院的方向跑去。
此时此刻，心脏正怦怦敲击着胸膛，隐约在心里升起的预感，在眼前陡然变得明亮的阳光照射下，显得尤为强烈。
短发女孩一边跑一边喊：“姑姑，不客气——！”
哗啦，纱帘门被拉开，院里聒噪的蝉鸣，铺天盖地向她涌来。
两分钟以后，朴青野怀着略显忐忑的心情，站在那栋屋子的门廊前，叩了两下蒙着网纱的小木门。
咚，咚咚，带着礼貌，很有耐心的敲法。
屋内响起一阵拖鞋踢踏地面的声响，紧接着是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隔着一层门板懒洋洋地响起：“谁呀……？”
不久前的猜测尘埃落定，得到了答案。朴青野抱着怀里的一兜子草莓，塑料袋缠绕着手指，她用力捂着嘴，憋笑憋得肩膀都有些发抖了，像一个即将进行恶作剧之前，为了效果拼命不让自己笑出声的坏小孩。
门被打开的一刹那，她把装着草莓的塑料袋举到眼前，挡住自己的脸，故意用压出来的粗声粗气的嗓子说：
“同学，你的水果送货上门了。”
然后偏了一下脑袋，从袋子后面笑嘻嘻地探出头来：“附赠一个快递员。”
无聊、幼稚、简直烦死人了……朴青野一边对姚窈说话，一边毫不留情地评价自己现在的傻样。但当面前的女孩睁大眼睛，一声不吭就立刻跳起来紧紧抱住她，一切的别扭和窘迫，好像又在瞬时间烟消云散了。
姚窈两条胳膊都环着她的腰，脸迫不及待地往人颈窝里贴，高兴得整个人都有点发抖，像是说不出话来，一直小声叫唤：“朴青野，朴青野……”
女孩今天穿得很少，身上只有一件无袖背心一件深蓝短裤，手臂全都裸露在外面，相贴的时候，夏天的腾腾的热气都从两个人皮肤上蒸出来，黏腻又潮湿。这种湿答答热乎乎抱在一起的感觉，朴青野竟然一点都不觉得讨厌，只是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好啦好啦，姚窈，这么激动干什么……我们说好的，我来找你啦？”
姚窈贴着她抱了好一会儿，才略显依依不舍地松了手。两个人站在门口，视线相触，穿着白背心的女孩吸了一下鼻子，湿润的眼睛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人不肯移开，好像看一眼就会少一眼似的。她小声问话，语气里还带着点不敢置信：“朴青野……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自从她们认识以来，朴青野好像第一次见到姚窈这样随意的穿着。大概是天气太热，女孩身上的背心穿得极松垮，肩带歪在一边，领子宽大地往下滑，颈窝和胸口的肌肤都露在空气里，还沁着点细密的汗。海军蓝的短裤也被往上扯，在大腿根堆着，显然是在家里待得太久，都忘了考虑自己穿的衣服究竟得不得体。
她有些心虚，从姚窈身上移开视线，把装着新鲜草莓的袋子举到面前，哗啦啦摇晃了一下。
“我来给你送草莓，”短发女孩一笑，露出一点点虎牙，汗水从她额边滴落，“姚窈同学，欢迎我进来做客吗？”
作者有话要说：营养液都收到啦，谢谢小可爱们捧场qwq！
这几天忙得连轴转，闲下来会努力加长更呜呜呜
关于小朴同学的头发问题，前后已经看到有好几条评论问了ORZ她现在留的确实是比较男孩子气的短头发，如果实在很在意，可以参考《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里面女主的发型？
短发女孩也可以很可爱的！西宫结弦大户爱绫波丽都是我的心头宝TuT大家多给短发酷妹妹一点关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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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也正是朴青野的老家，她的大多数童年时光在这个群山环绕的安静小镇上度过，相处最久的长辈除了奶奶，就是邻居家的几个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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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青野靠着窗，漫无边际地想象了一会儿，忽然不自觉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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藻镇，就在前面。
藻镇坐落在整个县的最南边，靠近海岸，被平缓的山丘包围。整个镇子地方不大，从山脚的车站慢悠悠徒步走到小镇尽头，只不过二三十分钟的光景。朴青野拎着一个沉重的背包，走一段停一段，也不觉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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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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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青野啊，”中年女人在摇椅上直起腰来，满脸好奇，“老朴不是说要带着你回镇上吗？你怎么就一个人，你爸你妈呢？”
朴青野盯着面前的长辈回忆了半天，这才认出来，她大概是自己奶奶表亲的女儿。两家人平时来往还算密切，按辈分，应该叫一声表姑……还是堂姑？
南方的亲戚叫法分得复杂，永远叫人弄不明白。
她懒得思考，站在原地，露出一个在长辈面前惯用的笑容：“姑姑好。”
“哎！”长着棕色圆脸的中年女人笑起来，笑得身下的竹摇椅吱吱嘎嘎一阵乱响，“小野还是那样，打小嘴就甜。”
“嘴很甜”的朴青野，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表姑拉进了家门。
藻镇上的民房都是自建屋，房檐低矮，铺着层泥灰瓦片。屋外烈日炎炎，房间里倒是阴暗潮湿，透着股凉气，像从泥土里刚翻出来的，阳光怎么也晒不热。
朴青野站在电风扇前，纱窗外是蝉鸣一片的后院。被叫进房间以后，她没多客气，端着装了凉水的碗，扯着自己被汗水打湿的白T恤，就和表姑瞎掰扯起来。
藻镇民风如此，要是她对着亲戚推三阻四，反而要招惹人家在背后说闲话了。
表姑说她嘴甜倒也不是全假的，朴青野这人聊天全凭心情，要是起了兴要骗一个人开心，能扯谎扯到天花乱坠，非把对方说得笑出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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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青野看着碗槽里一大脸盆湿漉漉的葡萄，犯了难：“姑，这么多葡萄，我一个人也吃不下啊……”
“哎，这是隔壁刚搬来的邻居前几天送我们家的，”中年女人麻利地把铁盆端到桌上，又窸窸窣窣去解另外一个袋子，“那个邻居啊，挨家挨户送了一大堆，这还是已经吃了一半的。”
话语间，表姑已经从塑料袋里倒出一堆草莓，掂了掂剩下来的半袋：“我打算给她回送点水果，天气热，水果吃不掉容易烂。哎，话说起来，那个邻居还带了个挺漂亮的小女孩呢，和你差不多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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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心脏正怦怦敲击着胸膛，隐约在心里升起的预感，在眼前陡然变得明亮的阳光照射下，显得尤为强烈。
短发女孩一边跑一边喊：“姑姑，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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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分钟以后，朴青野怀着略显忐忑的心情，站在那栋屋子的门廊前，叩了两下蒙着网纱的小木门。
咚，咚咚，带着礼貌，很有耐心的敲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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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的猜测尘埃落定，得到了答案。朴青野抱着怀里的一兜子草莓，塑料袋缠绕着手指，她用力捂着嘴，憋笑憋得肩膀都有些发抖了，像一个即将进行恶作剧之前，为了效果拼命不让自己笑出声的坏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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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窈两条胳膊都环着她的腰，脸迫不及待地往人颈窝里贴，高兴得整个人都有点发抖，像是说不出话来，一直小声叫唤：“朴青野，朴青野……”
女孩今天穿得很少，身上只有一件无袖背心一件深蓝短裤，手臂全都裸露在外面，相贴的时候，夏天的腾腾的热气都从两个人皮肤上蒸出来，黏腻又潮湿。这种湿答答热乎乎抱在一起的感觉，朴青野竟然一点都不觉得讨厌，只是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好啦好啦，姚窈，这么激动干什么……我们说好的，我来找你啦？”
姚窈贴着她抱了好一会儿，才略显依依不舍地松了手。两个人站在门口，视线相触，穿着白背心的女孩吸了一下鼻子，湿润的眼睛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人不肯移开，好像看一眼就会少一眼似的。她小声问话，语气里还带着点不敢置信：“朴青野……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自从她们认识以来，朴青野好像第一次见到姚窈这样随意的穿着。大概是天气太热，女孩身上的背心穿得极松垮，肩带歪在一边，领子宽大地往下滑，颈窝和胸口的肌肤都露在空气里，还沁着点细密的汗。海军蓝的短裤也被往上扯，在大腿根堆着，显然是在家里待得太久，都忘了考虑自己穿的衣服究竟得不得体。
她有些心虚，从姚窈身上移开视线，把装着新鲜草莓的袋子举到面前，哗啦啦摇晃了一下。
“我来给你送草莓，”短发女孩一笑，露出一点点虎牙，汗水从她额边滴落，“姚窈同学，欢迎我进来做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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