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_一盏春光[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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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三天后,行政总监办公室。

  刚从LA度假回来的宋致宁一路风风火火,刚一落座,就招呼着让吴宇把外头专心致志、正查着资料做笔记的陈昭给揪了进来。

  宣发文件被狠狠摔在办公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四处散落的纸页,正是陈昭一连赶工三天,笨手笨脚画出来的初步方案。

  其间,又包括服装搭配草图,镜头分镜设计,和一些细枝末节处妆容的处理。

  多年来,她一直是各大时尚杂志的忠实爱好者,过去在香港穷到没饭吃的时候,也曾经走过两年T台。虽然并不是什么非常正规上得了台面的场子,但至少于她而言,算是在这一行积累了不少经验。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熬夜做了这么久,现在被人弃如敝履地扔在一边,实在不是一种舒适的体验。

  陈昭瞬时便冷了脸。

  抿着唇,一语不发,只把设计稿拢在手里重新整理好。

  办公室里,就这么寂静着。

  原以为风暴就这么过去,结果一抬眼,又对上宋致宁不掩薄怒的面色。

  陈昭:“……”

  他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没地撒的火?

  宋致宁当然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一切全由性子来,是故脸上写满恨铁不成钢的怨气,说起话来,更是咬牙切齿,也让人不明所以:“为什么不听我的话,陈昭,你是过了酒会那一趟,觉得自己能上天了是不是?!”

  不提酒会还好,一提酒会,陈昭就想起自己刚刚痊愈的嘴角伤口,脸色大变。

  她并不确认“嫌疑人”到底是谁,只要不联系到宋致宁本人,也就没有什么感觉,但一想到——

  总之,像是吃了苍蝇,

  宋致宁这类纨绔公子,再过八百年,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

  宋致宁看出来她神色不妙,以为是因着自己语气过重,心里别扭了五秒,冷哼一声,“你冲我摆什么脸色。”

  却到底熄了点火气。

  只兀自坐回老板椅上,平复半晌,又挤出一句,“你真以为宋笙是好惹的?当年我们宋家内部争权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讨生……”

  你还不知道在哪讨生活呢。

  突然地,想起自己两年前在香港对陈昭的所作所为,他话音一哽,后头这半句,被及时理智地咽回嘴里。

  所有烦躁心绪,只化作手上频频叩着桌面的不安动作。

  末了,他只不住抬眼看她。

  而陈昭摩挲着手中纸页,低垂眼帘,答得冷静自持:“宋少,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喜欢把情绪全发泄在工作上。如果我表现得足够好,总经理有什么理由不顾及洛一珩的面子,来故意针对我?”

  言下之意,你姐可比你理智多了。

  宋·天天把情绪写在脸上·致宁想起自己这几天在LA纵情享乐、试图逃避酒会那晚不佳回忆的行径,登时觉得陈昭这话里话外,颇有些影射自己的意思。

  “……”

  心里的一声重重叹息,像是原地投降的号角,让人顿时之间失了底气,难免都将落寞写在脸上,又无从表述。

  良久。

  他随手抄起支笔,扯过陈昭手里的设计图,龙飞凤舞地写下一串号码。

  “随你的便。但出去了,别说我这个上司不给你面子,”笔头轻敲纸页,他撇了撇嘴,“这个电话,是公关部那白骨精的私人号码,有什么事直接去找她——报我的名字,她不敢为难你。”

  ……这人怎么阴晴不定,一下子吼人,一下子又怪好的。

  陈昭在心里腹诽,却还是略略躬身道了谢,接着低头,毫不留恋地拿走资料和那页电话号码,扭头出门。

  从始至终,也没有半点久留的意思,更别提回头。

  宋致宁盯着她的背影。

  末了,忽而一脚踹向办公桌。

  一声闷响,桌上的文件夹都扑簌跌落。

  那其中,赫然是一张耀中2003级的毕业生调查表,最顶上的一格生生空出,一旁的潦草字迹,添上一句“钟,学籍确认已迁出”。

  他已经离真相很近。

  可千不该万不该,同样也是当初太好奇她年少时的故事。

  ——所以,才会仅仅只是听那个窝囊废弟弟讲述一遍,竟然开始羡慕,某个人的青春里,竟然被她这样的人奋不顾身地喜欢过。

  宋致宁摁了摁发闷的胸口。

  这份伤感刚上心头,就被嘈杂的手机铃声毫不留情地一扫而光。

  他翻了个白眼。

  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弯腰把资料拾起,“喂?姐,什么事?”

  那头传来纸页翻动的声响,而宋笙话里淡淡,是明知故问的一句:“从美国回来了,心情有没有好点?”

  “……”

  宋致宁手指一顿,莫名从这话里听出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别这么战战兢兢,”宋笙反倒笑了笑,“我又不是来骂你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对了,今天你姐夫在希尔顿的拍卖会,姑妈拿了牌,但是临时有事,估计是去不成了——要不你领了这个牌,代表我们恒成去一趟?”

  宋致宁哼唧一声。

  “你怎么不自己去?跟姐夫吵架了?”

  宋笙哽了一哽,轻咳数声。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你知道什么。还有,今天宋静和跟那位钟少也会到场,到时候该怎么做,心里有底吧?”

  “知道知道……嗯?”

  一边答话,宋致宁一边收拾着地上散落的纸页,正要把那张调查表翻页过去夹在中间,他忽而视线一顿。

  在那张调查表的背面。

  有一行奇奇怪怪的,“...-..---...-.-.-----..-”的墨迹点点,

  似乎是……摩斯密码?

  宋致宁脑子里蹦出这个念头。

  他一笑,复又把那张纸挑出来,对折,塞进兜里。

  自家姐夫可是这方面的高手,等今天拍卖会结束,让他看看,不就知道究竟写着什么秘密了。

  说不定,又是钟邵奇一个把柄。

  一墙之隔,里头风波诡谲。

  而早早走出办公室的陈昭——很显然,一点没顾虑到某位宋生的情绪变化。

  后天下午就是先导片的第一次拍摄,从办公室出来,她继续忙着查资料和写写画画,想着至少能给出一个有参考意义的方案,以免叫人失望。

  过程里太过专注,以至于,无论行政总监办公室里那百叶窗微微往下拉,有人从里头窥探她的脸,又或是宋致宁有如被踩了尾巴一样的落荒而逃,都没能入了她的眼。

  一坐是一天。

  下午五点半,早晨泡好的浓茶已经被一次又一次加水冲得味淡如白开,陈昭揉了揉眉心,将第二十七个不满意的手稿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

  同事们三三两两离开工位,打卡下班,她压在手肘下头的手机,也在这时开始频频震动。

  低头一看,是备忘录提醒:今晚六点半在希尔顿还有一顿……并不怎么想去的同学聚会,兼订婚宴。

  陈昭嗤了一声,绕过鬓边一缕碎发,发了会儿闷。

  一想到即将要和高中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同学”亲切会面,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平白无故冒出一圈。

  末了,脑海里浮现出徐程程那副胜券在握的嘴脸,她却忽而冷冷一笑。

  把资料收好,一并拢到办公桌抽屉里,陈昭脚步轻快,拎包下楼。

  虽说五点多才出发,但好在同在陆家嘴,从恒成大厦到希尔顿的路程并不远。

  她赶到酒店十七层的江景餐厅时,刚刚好六点整。餐厅靠窗摆的两桌,坐着一群面熟的青年人——准确来说,除了徐程程身边的准新郎和两三个男伴以外,全是女人。

  毕竟她们是临安女中,是女孩子三两成伴,横行校园的小天地。

  到现在聚会,这么闹哄哄地,大多也不过是在讲些高中时候女孩子之间的趣味琐事,

  什么徐程程、李璐、姜娜娜,那些个女孩子的小团体,一个都没缺。

  还有当年只会和稀泥的无能班长、最爱学习结果高考因为志愿填报失误去了个二本的学习委员……

  虽然期盼时隔十年,人事物都有所改变,但不得不承认,当年风光无限的,至今依然大多潇洒,当年低眉顺眼的,如今见了老熟人,无论在外是什么德行,无一例外,都依旧是小心翼翼。

  世间百态,总在细枝末节处无所遁形。

  陈昭走近几步,还没来得及先出声打招呼,一边说话一边视线四处逡巡的徐程程便先一步注意到她,笑盈盈地起身,亲自引她入座,坐在自己身边。

  “Jacky,这是我以前的同学,现在宋少身边的女助理,你认识的吧?”她先向自己的未婚夫介绍,复又转向一众神色各异的高中同学,“陈昭,大家还有印象吧?我们的大校花,多少年了,临安女中还有她的护花使者呢。”

  陈昭没理会她话里话外的讽刺。

  倒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原来徐程程的未婚夫,是那天宋致宁带着自己开会的时候碰到的地产部经理,Jacky张。

  她瞟过对方瞬间有些发直的目光,心里冷笑一声。

  还没思忖多久,一道刺耳女声引去了她的注意力。

  ——“陈昭现在都混成恒成总监的女助理啦?”

  说话的李璐,浓妆艳抹,眼线就差没飞上天。

  当年没少和徐程程一起搅浑水,这一对“好闺蜜”如今一唱一和,似乎还依旧默契十足。

  一边说,她一边向陈昭举杯,那灿烂笑容挂在脸上,仿佛完全忘记了当年自己是怎么和徐程程一起背后议论挑刺,给陈昭捅刀子的,甚至不忘寒暄两句,“你不会忘记我了吧?当时我坐你前桌隔壁呢。”

  陈昭抿了口饮料,不置可否。

  徐程程和李璐对了个眼神,席间一时静默了半晌。前者在桌子底下,推了推看呆了眼的未婚夫,后者则是悄悄拽了拽身边女同学的衣角,示意对方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

  “话说,高中毕业以后就没怎么看过你了,陈昭,这几年同学聚会你也没来过,还是程程面子大,把你都给请来了,”被拉了衣角的是班长,说起话来还是当年那么含蓄又窝囊,“今天是程程的订婚宴,不、不如我们各自都先说说祝福吧?陈昭,你坐的最近,你……”

  李璐拍了拍她手背,“诶!班长,你这就排得不合适了,陈昭现在好歹也混出头了,跟我们哪能比,肯定是得压轴的。”

  一桌的其余十来个女同学也跟着七嘴八舌的附和。

  陈昭也不答话,随便这群戏精搭台唱戏,反正这一来就是重头戏,看来是早有准备了。

  毕竟,可是连戴高帽子铺垫和谁先唱白脸后唱红脸,都编排的这么到位。

  说完前言,李璐瞥了陈昭一眼,压低声音,似乎在和班长耳语,用的却又分明是大家都能听清的音量。

  “而且啊,我听说,这感情经历太丰富的,其实不太好送祝福,她这经历和工作吧,就……”

  她话没说完。

  那头,陈昭轻叩桌面。

  “李璐,你扯到哪去了?不过说到感情经历,啊,我也不知道适不适合提,不过,当时你和徐程程是不是都喜欢咱们隔壁耀中的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她转向脸色大变的徐程程,刻意小心翼翼的语气也掩盖不了的促狭嘲讽跃然脸上,“是叫李耀阳对吧,程程?后来还有个姓杨的,对对,看到班长,我又想起来了,还有一个姓黄的,这说到实打实的感情经历,我确实是比你们少多了,是不合适第一个说,我看我还是最后吧,你们说呢,程程、李璐?”

  她说的这地步,除了点头,似乎也别无他法。

  硬着头皮顶上的李璐在那说着祝词,Jacky张和在座十来个同学的表情,却早早在陈昭这番轻描淡写的叙述下,显得不太好看。

  “这么多年的好姐妹,我当然是祝程程婚姻幸福美满,早生贵子,三年抱俩,呵呵,Jacky,你可得和程程一起努力啊,以后我就把她交给你了啊,要让她做最美丽的新娘!”

  不然呢,难道还等着你来横插一脚,化上比准新娘还艳俗的妆来抢风头?

  陈昭心里腹诽,倒不再插嘴,只复又不露声色地抿了口饮料,不时对那些飞来疑惑眼神的吃瓜同学回以微笑。

  分明潋滟笑容不改。

  看着友善,实际上却全然是一副“你敢再打我一巴掌,我就来个降龙十八掌让你知道知道教训”——这种昔日同学完全能读懂潜台词的狠戾架势。

  果不其然,下马威一立,对面登时见好就收,偃旗息鼓。

  徐程程起身招呼服务员上菜,刻意显摆的昂贵菜肴一上桌,经她一一解释过后,众人便纷纷动了筷子,再也无暇顾及某位准新娘心里那些个寻旧仇的小九九。

  倘使事情就这么过去,充其量不过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尴尬同学会。

  当然,甚至勉强还可以让徐程程回答一下“订婚宴上,老公一直盯着同学看是什么体验”这种问题,也不失为一种收获。

  只是。

  对方显然不是非常能理解“见好就收”这四个字背后的人生哲理。

  晚饭后,一群人分成两批上了电梯,陈昭看着自己被人亲热挽住的手臂和径直向下的楼梯数字,联想到酒店外头那块正逢夏季格外热闹的露天泳池,隐隐感到不妙。

  ——这里大部分人应该都知道,她并不会游泳。

  从小到大就是个旱鸭子,班级组织游泳课永远跟老师犟着不肯沾水,还为此被记过警告,即便如此,也没能克服小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坚决不上游泳课。

  “陈昭,这都这么久没见了,我们都说要弄点娱乐活动,正好这边的室外游泳池开放,Jacky包了一晚上给我们玩,”徐程程和另外一个同学一左一右,钳住她的手臂,“知道你怕水,你就坐在这边看看吧,可千万别提前走了,那多扫兴啊。”

  陈昭:“……”

  她沉默地在太阳椅上落座,看着那十来个男男女女先后换好泳装出来,跳进泳池的水花溅得老远,欢声笑语,你泼我,我泼你。

  只有她一个坐在泳池中央过道,像是个供人参观的——

  她的肩膀倏而被人轻轻一拍。

  陈昭挑了挑眉,回过头。

  刚才席间对她至少目送过十回秋波的男人不知何时坐到她身边,一边刻意挺直背、露出那艰难挤出的四块腹肌,一边满面笑容、递来一杯颜色漂亮的BloodyMary鸡尾酒。

  “我叫杜思特,也在恒成地产部上班,说起来,我们还算是同事,”说话间,他抬手示意自己手里的酒,“你不能游泳是吗?在这里看着也无聊,难得有机会聚一聚,陈小姐,有没有兴趣,一起喝一杯?”

  如果没看错的话,似乎蛮多人注意着这边。

  陈昭眼角余光瞄过几个不小心露馅的老同学,单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看向杜思特手里那杯酒。

  真真是每个人都唯恐自己不喝似的。

  她于是粲然一笑,从人手里接过酒杯,“当然了,都是同事,这点面子我怎么会不给。”

  话音落下,她仰头,将那酒一饮而尽,灌入腹中。

  地西畔——也就是安定片,那种熟悉的苦味在唇齿碾磨的瞬间就被她察觉,倒还依旧不动声色,只装作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撑住脸颊,冲人一笑。

  “你这酒还蛮冲的,怎么喝的我晕乎乎的?”

  杜思特的手试探性地揽上她的腰肢。

  “怎么会?你是不是不怎么喝酒,这么快就醉了?”

  陈昭也不把他的手打开,笑容愈发动人,声音里发着抖,娇娇儿一般颤巍巍道:“我觉得软绵绵的,你、要……能不能送我回家?”

  四周的声音一时都静了。

  隐约只能听到几个不明就里的同学窃窃私语——至于那几个早跟她有仇,对事心知肚明的“好朋友”,自然是闷笑声更多。

  杜思特连忙扶起她,一手揽腰,一手握肩,没走出两步,陈昭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声道:“我还没跟程程说再见呢,先扶我过去跟她说两句话。”

  他当然是满口答应,恨不得扶上一路,吃一路的豆腐。

  倒是谁都没有注意,正对着露天游泳池的酒店二层房间,有个男人叼着棒棒糖,一边视线逡巡,望向陈昭——以及那杯有问题的酒,一边跟谁打着电话。

  陈昭被扶到泳池边时,徐程程正在水里漫不经心地和Jacky戏水。

  见她脚步虚浮地被人搀过来,徐程程连忙一把将Jacky往后推,自己则满面笑容地迎上来,问了声:“陈昭,你怎么了?看着好像不舒服似的,让小杜送你回去?”

  陈昭揉着太阳穴,挣开杜思特,一副要低下头跟泳池里的徐程程说两句悄悄话的亲密模样,腰还没弯,忽然——

  非常不经意间,从杜思特背后狠狠一推!

  “噗通”一声。

  以非常不雅观的姿势落入水池的杜思特,下意识扑腾挣扎之间,一脚踹了徐程程的肚子,两人叫成一团,一时间,分不清是落水的狼狈,还是无故被打的人狼狈。

  陈昭依旧“晕晕乎乎”。

  趴在水边,她满脸不好意思,“程程!你没事吧?我一不小心,哎,思特,真不好意思,我太晕了,本来是想拽住你,不知道怎么就……”

  “你——!”

  脸色苍白、捂住肚子叫痛的徐程程被一旁的李璐拉住,脸上青白交加,“你”了老半天,又自知理亏,没了下文。

  游泳池里的男男女女都往这头看,停了动作,面面相觑。

  “我真是喝醉了,”陈昭索性坐到泳池边,“徐程程,那我就趁着喝醉,跟你说个清楚吧,免得呢,影响你老公对你的印象,毕竟——喝醉的人说的话,可信可不信,是不是?”

  她温柔着声音,一一细数。

  数着徐程程当年是怎么在耀中那条小巷子里和耀中的男友缠绵悱恻的接吻,被自己撞见以后,为了防止乖乖女的形象破灭,针对了自己三年;

  数着徐程程和李璐为了争耀中那位学长,是怎样在背地里互相说着对方的坏话,最后徐程程白莲花的伎俩胜出,跟对方处了两个月过后,嫌贫爱富,又装作大方地成全李璐。

  有人笑出了声。

  陈昭侧过头,视线一偏,也跟着笑,“班长,你觉得自己当年听了徐程程的话,刻意告诉我们亲爱的学委填二本比较保险,误了人家半辈子,就很高尚吗?好笑吗?”

  那厢的人,霎时间脸色大变。

  “我、我不是,我当时只是……”

  新的一轮撕扯和嚎叫开始了。

  积怨已久、多年来畏畏缩缩的学委赤红着眼睛哭嚎一声,一个巴掌下去,打得班长怔在原地。

  这一场闹剧,就像个迟来多年的青春谢幕式。

  给陈昭那几年冷眼旁观的勾心斗角和暗地斗气,画上了一个可笑的句号。

  她并非不懂女生之间潜规则里的暗语,只是不屑参与。

  可一旦谁真正踩了她的尾巴嘛……

  陈昭居高临下地睨了徐程程一眼。

  后者略显惊慌失措,刚要避开视线,蓦地,眼前水花却一溅,还没反应过来,下巴便被人猛地捏住——!

  出了名的旱鸭子陈昭,就这样入了水,靠近她,将她死死钳住。

  末了,甚至捏着她的下巴,颇自在地左右观赏,轻声细语。

  “我还记得高二那年,你躲在那个小会议室门口听我跟人讲话,我猜你一定觉得自己知道了好多秘密对不对?你觉得自己有我的把柄,但那时候怕我收拾你,不敢说,徐程程啊徐程程,那怎么现在就有自信拿来威胁我了?——哦,忘了,你招数还有提升,知道让人顺便再多拍我几张那种照片,来当做筹码。”

  徐程程的下巴被猛一下抬高。

  “但是啊,徐小姐,你怎么不用你的笨脑子想想,你把那件事说出去,就不怕,有人比我先一步办了你?”

  你以为你是宋致宁?

  话说的不好听点,一个十年前就收拾惯了的小角色,也敢蹬鼻子上脸来显摆,不是送上门来给她收拾吗。

  她话音刚落。

  刚才被推到一边,愣了许久Jacky张终于反应过来,难得男子气概了一回,一把扑上前,将陈昭推开。

  陈昭重心不稳,“砰”一下跌进水里,好在是个浅水池,水线不过到她大腿,还不到让她反应过激的地步。

  等到好不容易扶着边缘站稳,抬眼一看,Jacky张已然把徐程程拽到身后,冲着自己厉声呵斥:“陈昭!你说什么呢你!这是我们的订婚宴,你……!”

  陈昭抹了抹一脸的水,冲人挑眉。

  如此严厉的质问,却忽然断在半路。

  Jacky张盯着游泳池边走近的身影,声音突然劈了叉,结结巴巴:“你……”

  没等到他的下文,陈昭脑袋上忽然一重,一条浴巾把她从头包到腰。

  她惊呼一声,身子蓦地又一轻——

  低头一看,是沾湿了的西装袖口。

  男人单膝跪在池边,弯腰,手从她背后伸入池中,猛一用力,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陈昭下意识地抱紧对方脖颈,等到稳了重心,把遮了视线的浴巾扯开一看,哽在喉咙口的一句“你干嘛”就这么咽回肚子里。

  “……”

  钟、钟邵奇……

  准确来说,是面覆寒霜,眉目阴沉的钟邵奇。

  这个神态,多年前她倒是有幸瞧见过,譬如在暗巷里把那群小混混揍得屁滚尿流、满地找牙的时候。

  陈昭本来想挣扎一下。

  想想——算了,认命吧。

  这个时候,这个表情,似乎不是任人矫情的好时机。

  但Jacky张显然没有这个觉悟。

  他忙不迭从泳池里爬出来,湿哒哒地凑到跟前,连声向钟邵奇问好,没得到回应又察觉气氛不妙,只得又小心翼翼问上一句:“钟少,您、您怎么来了?我听说今天顶层是拍卖会,您应该在……”

  “滚开。”

  陈昭认命地捂住了眼。

  真生气了。

  这是真生气了。

  连贵族礼仪都抛诸脑后,这是真上头了。

  “我无权干涉恒成内部的人事调动,但是Jacky,从今天开始,你最好不要再参加普陀区CBD开发计划,否则,我会转告宋总经理,钟氏集团将会全线退出本次计划,转而和卓家合作长宁区新楼盘计划。”

  Jacky张双唇簌簌,满面不可置信。

  比Jacky张面色更差的,还有那个呆在原地的徐程程。

  她拽住李璐的手,不住低声问:“他怎么会在这,那么重要的拍卖会,怎么搞的……”

  却没说完。

  钟邵奇蓦地回头,金丝眼镜背后,依旧不掩森冷的视线掠过。

  陈昭心里警铃大作。

  虽然讨厌徐程程,但是要是动用钟家在香港那股势力,惊动了钟老爷子——

  那可就真是十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费心机了。

  心里叹息一声,猛一下,她探手扒掉那副金丝眼镜,顺势,又一把捂住了钟邵奇的眼睛。

  “够了,钟同学!我已经消气了,真的。”

  “……”

  她叫他“钟同学”。

  尾音往下压,喉管发声,时隔多年,有些陌生的腔调。

  他那突如其来又近乎偏执蛮横的怒火,就这样被一句轻飘飘的、有些没底气的“钟同学”浇灭。

  低垂的长睫扫到她手心,一阵发痒。

  陈昭试探性地撤开手,悄没声息地看他一眼,“钟……”

  一句“你能不能别生气了”还哽在喉口,却被人抢先一步。

  钟邵奇轻抬眼帘,将她搂紧,哑声道:“走了,送你回家。”

  哪管什么怒火滔天。

  ……说到底,他总是一直这么拿她没办法。

  等到宋致宁知道消息,匆匆赶来收拾残局的时候,见到的只有一片愁云惨淡的Jacky张,和他那位低声哭泣、看起来无比可怜的未婚妻。

  所谓的客人早已散尽,不愿沾惹一点麻烦,整个场子都散发着一种“为时已晚”的气氛。

  宋致宁:“……”

  这都是哪跟哪啊?

  回想起来,他这一天简直就是时运不济的典型代表。

  先是来了拍卖会结果把用来拍卖的名画落在公司,临上场才换成自己随身的银戒指,结果银戒指——准确来说,是他随便用兜里一张纸包住给侍从的银戒指,竟然被钟邵奇给拍下了。

  这还不止。

  更恐怖的是,那张纸竟然是自己无意识揣进兜里的,2003级耀中毕业生调查表。

  眼见着私下里调查过钟家的事情就要败露,至少趁着还没交易到手里,总能拦一拦,结果钟邵奇被一通电话叫走,直接就把那张纸也给带走了。

  现在,留给他的局面就是:那头钟邵奇知道自己不怀好意,这头,眼前这个肥猪脑手下,还恰巧又一次,触了钟邵奇的霉头。

  “怎么回事?”宋致宁揉了揉太阳穴,“你给老子好好交代,一天天不是这个出事就是那个出事,是嫌我命太长了是不是?!”

  Jacky张没说话。

  未婚妻说话了。

  “宋少!”她一副鱼死网破的姿态,“就是你上次来问我的那个女的,陈昭,她是我同学,你知道的,今天我们订婚宴,她故意来搅局,她仗着自己和钟邵奇有一腿就……”

  “闭嘴!”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踩中了宋三少这几天格外脆弱的神经。

  一声暴喝过后,他泠然回头,“以后给我说话注意点,不该说的少说,知不知道分寸?”

  “……”

  徐程程霎时间安静如鸡。

  这个宋三少,翻脸比翻书还快,一个多礼拜之前,不是还对陈昭的过去很感兴趣?

  宋致宁当然不会跟眼前这个女人解释自己的心理变化。

  只轻嗤一声,低头,摁了个电话。

  “喂,姐?嗯,是我,别说拍卖会了,姐夫会跟你解释的。还有,Jacky犯事儿了。”

  他的视线掠过面如土色的Jacky张,和一旁不住抽泣的徐程程。

  “什么事儿?总之,是惹到钟邵奇了,说是如果再看到就要退出——什么?!迷药?”

  宋致宁的脸黑了。

  电话那头,宋笙的苦恼在声音里一丝不差地表现出来:“说是他老婆动了手脚,碰了他一个朋友,差点出事,好在用的是安定片,不是什么……”

  电话被挂断。

  宋三少深呼吸一口气,指了指Jacky张,又随手指了指泳池边一个位置。

  “给老子站那。”

  Jacky张战战兢兢地照做。

  下一秒,他一脚踹去,毫不留情地踹中人大腿!

  “我操/你妈,丢人的狗/东西!”

  话音刚落,只听得“扑通”一声。

  游泳池里,霎时间水花四溅。

  宋少啐了一口,冷笑着看人狼狈扑腾,不一会儿,复又转向徐程程。

  傻了眼、甚至都忘记装可怜的徐程程。

  “怎么?没见识过?老子姓宋!爱炒谁炒谁,给我收拾包袱滚蛋——别他/娘的哭,要不是老子不打女人,我让你今天他/妈横着出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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